在杂志社，吴主任虽然年纪还不大，30岁左右，但却有难得的包容——这绝不意味着我可以越过它直接跟老殷打交道，老殷也不能直接使唤我。
　　问题就出在这里。
　　老殷，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犯过“大政治错误”的人，不知道我是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殷这一帮人，要不一辈子沉沦下去，要不有机会重新登上舞台时就会拼命抓权。事实的确如此。
　　老殷是总编，作为媒体的总编，他只需要把握刊物的政治正确和媒体的经营创收，就够了（从某种角度来看，经营创收是总编的第一要务）。虽然老殷在多次会议中，常常指手画脚、拍胸脯说：“以后我的主要精力肯定要放到杂志的经营上”，但是，他始终没能走出画地为牢的怪圈。
　　每一期杂志，老殷总是从小样看到大样，再从大样看到清样，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他这样做，只是在尽一名编辑的职责，完全不符合他做主编的身份。更为要命的是，他把吴主任给架空了，也把手下的一帮编辑养懒了。我就看过，小黄的大样稿，竟然被老殷勾画出10余处错别字。

　　吴主任，一方面很宽厚，换一个人，或许早跟老殷干上了；另一方面，他很懒惰，懒人就有懒福。这样一来，我们几个小编辑就围绕着老殷转了。常常看到老殷在办公室的藤椅上犯困，那还不是自找的？
　　12期的杂志，品牌排行榜稿件的质量之差不消多谈，更郁闷的是，外聘的封面设计师，依然套用了11期的设计风格，这次在封面上换了个大大的古鼎，一贯的低色调。
　　春节联欢晚会上，本山大叔说“村头的茅坑又没纸了，就等着你出书了”。我看，《东州品牌》杂志从版面设计到内容，连本山大叔说的“纸”都不如。小黄说得好，这印刷质量，谁拿着当厕纸谁得痔疮。
　　此话一出，整个办公室笑翻。老殷从办公室出来问我们，笑什么那么开心，我给他递了一支烟，说：
　　“没笑啥。我看这个编辑部，都是闷骚得慌的家伙，好不容易出完一期杂志，乐呵乐呵吧。”
　　“恩，别那么放肆，张总看到了，会不开心的。”说完，老殷点上了烟，踱回办公室。
　　第12期杂志出刊后不久的一个下午，老李才慢慢来到办公室，放下公文包就收拾桌子，然后走进财务处。

　　花花看着老李的背影，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
　　“老李要跳槽了。”
　　“真的？”小黄有点不敢相信地回头望着身后的花花。
　　“那还有假，老严前几天告诉我的。”
　　“老严说的，那恐怕假不了。”小江也凑了过来。

　　正在玩斗地主的吴主任停下来，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千古不变的真理哪！”
　　“老李跳到哪里去？”小黄扶了扶眼镜，问道。
　　“据说是东州日报集团下面的子报《喜周刊》。”
　　“乱讲！《喜周刊》早就独立出去、独立经营了。”小黄用鄙视的眼光扫了花花一眼。
　　“就你百事通，别人去哪关你什么事？”花花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你……”正当小黄提高声音，准备辨驳花花时，老李从财务处走了回来。

　　“李老师啊，听说你去《喜周刊》了？”
　　“是啊是啊，小黄，你的信息蛮灵通的。”
　　“去了那边可别忘记我们这帮人哦，多回来坐坐。”小江接了一句。
　　“好的。”
　　老李在走之前，进了老殷的办公室，前面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只是最后，听见老殷提高音调：

　　“老李，这你就放心吧，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
　　两天之后，我进入《东州品牌》之后的第一个发工资日（上月因为我没有干满一个月，所以没发），终于大致明白了老李临走时和老殷说了些什么。
　　“吴主任，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了，你是领导，工资比我们多，拿了工资请我们吃饭哦。”
　　“小黄，你和果冻都是新来的，还不知情吧？这里的工资从没准时发放过。”
　　“啊？”端着茶杯的我疑惑地望着吴主任。
　　“据说张总最近资金周转有点不灵，工资会晚几天发。我也怪不好意思的，招聘你们的时候，情况还没现在糟糕，所以没说。”

　　“嗯，工资迟发，那到底要拖几天？我还等着交房租呢？”小黄问。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问问财务吧。”吴主任继续玩他的斗地主。
　　小黄上了趟洗手间，回来办公室的时候，就再没坐下过，整个办公室来回地踱步，见我没理他的意思，就走到花花的旁边。
　　“花花，你说工资到底啥时能发？”
　　“你问我我问谁去？”花花继续摆弄她的指甲油，头都没抬。
　　自讨没趣的小黄又走到小江的办公桌前，正想开口。
　　“你别问我，问了也白问。”小江心直口快。

　　“不，不是这意思，我是想问问你还有没有烟，抽支美女的烟。”小黄边说边拿起小江桌面上的白沙（整个办公室，就我抽6块5的红塔山，其他人都清一色5块的白沙），翻开烟盒拿了一支，缓缓地点上烟。
　　“你这人，天天蹭烟是吧？”
　　“小江啊，咋能这样说我？我是专抽美女烟，不抽你的烟我还觉得对不起你呢！”
　　小江斜视了小黄一眼，没再说话；而小黄，又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小江的胸部，然后朝我走了过来。
　　“果冻，要不我们去财务那问问工资的事情？”

　　“我在干活呢，你自己去吧。”
　　“那就不够哥们了吧？我们是兄弟啊，一个人去不合适，再说了，人多力量大嘛！”
　　“那你等会，我把手头的活先处理完。”
　　说实话，我刚毕业，连续跳槽了两次，再加上住着1000多月租的房子，钱包也差不多弹尽粮绝了。我跟小黄不一样的是，我始终牢记四叔送给我的话：“枪打出头鸟，千万别出风头。”
　　小黄打头阵，我跟跟班嘛，问题是不大的。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财务室。

　　“周大姐，工资什么时候发？我可等着交房租呢！”小黄不客气地对财务周大姐说。
　　“呵呵，现在我抽屉里只有四十块，你说发给谁？张总这两天没来，我也不清楚。”
　　“靠，只有四十啊？”
　　“不信，你数数？”说完，周大姐作出要打开抽屉的样子。
　　“不数了，信不过谁都不能信不过周大姐你啊，对吧？”小黄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周大姐，你估计这次工资会拖几天？”我问道。
　　“说不准，上个月拖了四五天，看张总吧。”
　　“哦。”
　　我和小黄慢慢地走回办公室。
　　花花停下抹指甲油的活儿，凑了过来：“财务说什么时候发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