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雷声大不知怎么着又跟了来,他瞧见周小好又拿出手机来了,便呵呵笑道:你还别不信,你要是再张罗跳江跳河的,我就让那个死在这床上的人半夜回来找你!
周小好听到这儿明白了一件事:雷声大不是一般讨人厌,那是相当讨人厌!她咬着嘴唇道:找就找!我还怕他?
“那行,你不怕,就在这屋呆着,呆一宿算你本事!”雷声大临了撂下这么一句就走了,临走前还把房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了。出得门去,他竟美不颠颠地哼起了小曲,周小好觉得这人简
直就是变态,是超级变态!
但周小好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她既然说不怕,她就必须做出不怕的样子。她故意也哼起了歌,歌词竟然是:夜晚再黑我不怕不怕啦,勇气比较大,我不怕不怕不怕啦……
但是真的到了夜晚,周小好是真的怕了,她怕得连床边都不敢沾,她就觉得那床上躺着个老头,还露着一口雪白的大板牙,对她说:来呀,来呀……
周小好嗷的一声惊叫了起来,打开房门,嗖地一声窜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空无一人,月光如水,透过老槐树的树荫星星点点地将光亮撒落到地面上,形成斑驳的银色光华。
周小好仓皇逃了出来,她喘着粗气,四下里张望,突然就看到了隔壁的房间里还亮着微黄的灯,里边传来吭哧吭哧的织布声。
周小好意识到那是孙红梅的房间,是这个院子里唯一一个女人的房间,她什么也不顾地冲了过去,一把就推开了房门。
日期:2011-05-03 19:55:35
(三)
1.孙红梅没想到大半夜的周小好就推开了自己的门,这在孙红梅看来是及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在这个小院里住了几十年,从来晚上都是不锁门的,从来没有任何人会不经过她的同意就推门进来。她瞧见了那个姑娘,那个长得又漂亮又白净的姑娘,有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睛此刻充满了恐慌。
她放下了手上的活儿,一声不吭地看着她,她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到底为什么会慌成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见到了这个姑娘,她似乎就见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她曾经也有一张这么漂亮白净的脸,她曾经也像这姑娘一样拥有一种叫做青春的东西,那时她是全军区最漂亮的姑娘,人们都叫她映山红。
周小好进得门来,大口喘着粗气,她看着面前的女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可以称之为奶奶的老女人。那女人安静地坐在那里,
坐在一部老得不能再老的织布机前,平静地看着她。
周小好突然就说了一句:我怕……
话音未落,周小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孙红梅没料到这姑娘一进屋就哭,立时也慌了,急忙站了起来,拉着周小好坐到了床边。
孙红梅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用一种久未见过的温柔声音道:别怕,告诉我,怎么了?
周小好委屈得不行,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嗓子哽咽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但她到底还是让孙红梅听明白了,她说:“我大学毕业了……那个雷大爷去我家,找我爸……我被他弄来了,他告诉我,那屋里死过人,才死俩月……我害怕……我想回家,他不让,他还吓唬我,说让那个死人半夜来找我……呜……”
孙红梅的眉头紧紧地拧到了一处,她听明白了,就拍拍周小好的后背,道:“明白了,你就住我这屋,我这屋干净,没死过人!有我在,你谁都不用怕!等着!不许哭了!我给你出气去!”
周小好用力地点点头,她不知道为什么,凭空地就想相信一个人,她觉得这院子里唯一能相信的也就是孙红梅了,因为她是女人,跟她一样,是个绝对女人的女人。
她看着孙红梅走了出去,踩着月色,一直走到了雷声大的门前。她用力地砸了砸门,以一种周小好无法形容的声调喝了一声:“开门!”
那门里的灯唰的一下子就亮了。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门就被哗啦一声打开了,雷声大披着件衣服,脚上连鞋都没穿地就站到了孙红梅面前,他紧张至极地看着孙红梅,只见孙红梅脚步往后一退,道:“出来!有话说!”
“哎!”雷声大立即溜溜地应了一声,慌张地拖拉着一双拖鞋就跟着出了屋门。
周小好好奇极了,她急忙凑到了门边,却又怕被他们发现,便躲到了门后,伸着个半拉脑袋往外看。
只见孙红梅像个领导干部似地在雷声大面前来回踱步,而雷声大就跟个小学生似地耷拉着脑袋听斥。周小好影影忽忽地听到了那么几句,大意就是:你老雷怎么能那么吓唬一个孩子?你良心被狗吃了?……
周小好心里这个过瘾哪,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舒坦过,自打大学毕业以来,她心态都没像今天这样平衡过,她老觉着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关心她,没一个人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话,她老是有种孤独感,这感觉令她找不到温暖的方向。直到今天,她觉得温暖了。
雷声大急赤白脸地跟孙红梅辩解了几句,他说他压根儿没想吓唬她,只是话赶话地讲了个故事,没想到那孩子却往心里去了。他说他杀了那么多敌人,也没说怕过一次死人,他怎么知道这事在姑娘那里就成了大事了?雷声大抢白的这几句到了还是又遭到了孙红梅的批评,雷声大知道,他就是辩不过孙红梅,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是从他和孙红梅住进这个院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形成的原始状态,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改变了。所以,他最后也不辩解了,他只能选择低着头认栽。
被孙红梅训得差不多了,雷声大这才被放行,但他不是被放行到自己的屋里,而是被放行到了孙红梅的屋里。
他拖着两只大脚丫子,晃悠着走了进来。
周小好吓了一跳,急忙回到床边坐好,只见雷声大向着自己就过去了,态度竟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他说:你看,今天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我没想到你能这样,我要想到你能这样,我肯定不跟你开这样的玩笑。不管咋说,你爸把你交代给我,我好歹也得照顾好你,你这万一吓出毛病来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孙红梅站在门边,虎着脸道:老雷,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能再跟孩子开玩笑了。那屋你去住吧,以后让小好睡你屋!
“啥?”雷声大急了,他断然没想到孙红梅会说出这话来。
“咋?不行?”
“不是,我这……我那屋……它,它一股臭脚丫子味……”
雷声大急赤白脸地,就差大发雷霆了,但他忍,还真就忍住了。
“算了,我不去,我在这就行!”周小好心说你雷声大也有今天,过了瘾也就算了,要真让她去他屋住,她才懒得去。说白了,她还真就嫌他脏。
雷声大一口匀气吐了出来,道:“你看你看,不是我不让她去,是她自己不愿意去……”
“老雷,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这样怎么当首长?怎么给部下当表率?!”
“我……”雷声大又说不出话了。他心里这个憋屈呀,心说这小丫头真是可恨,自己满大院里就怕一个人,偏偏她就找对了这个人,他跟孙红梅之间是一句都争不得的,她在他心中是神,是比神还神圣的人!
“行了,天不早了,回去睡吧!今天小好就住我这儿,明天你给她重新安排房间。就这样吧!”孙红梅果断地说着,像在下达命令。
而雷声大竟然也就听令,立即答应了一声,溜溜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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