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没人敢在他面前哪怕是以暗示的方式说“你已经老了”或者“你剩余的日子屈指可数”等诸如此类话语。人们总是惯于用伟大、无可替代以及没有他这世界将末日到来等华丽词语来取悦他。只有孛儿帖,只有这个年老且忠实的老伴她敢于谈到他的死......
他真的苍老了,呈现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了?没有。他还年轻着呢。他还要让那些躲在暗处的在心里一直嫉妒他的人看看,他还可以轻松地一跃就可以跳到光溜的马背上去,还可以骑马奔跑当中用长矛猎杀野猪,甚至还没等暗黑者动手,就用自己那双钳子般有力的大手扼住咽喉,将其置于死地。谁敢说他年迈体弱,他必将受到最严厉的惩处......
毕竟,贤淑聪慧且有胆识的孛儿帖说到了要害之处,她言之有理,该是好好想想王位接班人的问题了。然而这四子中有谁最适合当继承人呢?长子术赤,年已四十,他生性桀骜不驯,执拗任性。他最希望父王死去。也许,他想从父王手中接过汗国执掌大权,将其送进专为遭老头们起居的一顶营帐里去度过余生。他准备将长子打发到汗帝国边远一隅任职,给个虚高的名分,远离汗帝国权力中心,与此同时,在他身边安插秘密亲信看着他,将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随时禀报给可汗......
次子恰哈泰与其长兄有隔阂,彼此不和。他期盼长子比盼望父王早死的愿望愈加强烈。他们两人相互争斗、彼此恩仇,反倒对可汗尚构不成什么威胁。三子窝合台倒是个可考虑的人选,他性情温顺、无忧无虑、慷慨好客,喜好饮宴、带着猎隼围猎、善骑,他不会给父王挖坑陷害之。四子托雷性情跟三子差不多。他俩喜好饮宴。对王室中争权夺利之事儿不那么热衷。
在即将出征开拔前,成吉思汗宣布了三子窝合台为蒙古国汗位继承人这一重大决定。圣旨昭示后,引发了长子、次子两人的极度不满,使他不得不时时处处谨小慎微,更加小心,以备预防诸如半夜三更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毒箭射杀或者在金帐门帘处用长矛暗杀或者对他本人暗中实施的暗算等意外......
从此以后,心中蒙受巨大委屈的长子术赤总是被派到遥远的疆域,统领他管辖的‘土门’兵马,每次征战,他的‘土门’总是处在大军前卫部队之列。他总想出人头地,建功立业,赢得士兵们的爱戴。他正处在精力旺盛,正当年的年龄......年轻真好哇。
可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一想起老伴孛儿帖说过的那一席话儿,他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死这件事儿。他还想起了草原上那一座座高高的山峦,那是那些长着弯角、步履轻盈的羚羊们出没的家园,在那高高的天空上雄鹰们总是展翅飞翔,缓慢地盘旋在上.....在那些山岗下,一代又一代伟大勇士们长眠于此。从古至今,即使最强盛的部族酋长们也不免于一死。他是这些酋长中最强盛的一代汗王。有谁能与他比高低,迄今为止无人敢比。唯有他才能征服这么广袤的领土。人为何要死?听说,有一些医术高深药师、术士以及占卜等人掌握了点石成金的秘籍。他们还能用秘方配制可返老还童的玉液,采用九十九种药用草本植物熬制能使人长生不老延年益寿的一种神药......
他—铁木真从前不也是一个普通的诺呼尔,曾是脖子上夹带着木枷锁的一个奴隶,到后来在蒙古‘忽里勒台’(蒙古语,意即代表大会)上作为‘苍天下凡’推举为成吉思汗的吗?既然苍天是永生不灭的,他作为‘苍天下凡’理应如此。着耶律楚才国师立刻起草一份措辞严厉的安民告示,从明日起遣派急使发往蒙古汗国各地昭示天下,要各地凡有高超医术的博学奇才,包括中原的道士、西藏巫师、阿尔泰萨满等地迅速上路,赶往至可汗金帐大本营献计,须随身携带自制的养精补气、返老还童以及长生不老等神药秘方,不得有误。蒙古可汗对这些神奇药物的博学奇才者将给予重赏,重赏的赏金比以往历朝历代帝王将相给予的还要大......
想到这些,他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就这样折腾了很久,最后才勉强有些睡意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脚上的大拇指有隐隐约约的一阵疼感。拇指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了一下。他知道这是游牧民当中惯用的一种暗示手法。可汗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漆黑的夜色中什么也没看清楚。他至死也忘不了这个暗号,他年轻时就曾这样掐过他那心爱的未婚妻孛儿帖的脚趾甲,那时她轻盈活泼,活像草原上活蹦乱跳的一只跳鼠。那时候,一家人都在孛儿帖她那严厉的父亲戴瑟钦毡屋里睡在一起。地上铺着毡毯,上面再铺上铺盖,毡屋内漆黑一团。
这会儿谁会蹲在他的脚边上呢?他是谁呢?
他轻手轻脚地伸出了一只手去抚摸,掌心上摸到的是一件女人薄丝绸上衣一角,她双肩消瘦,头上梳着别样的发式,她是谁?他将她朝自己这边引了过来,这时她结结巴巴地用不太熟练的蒙古语低声对他说:
“你那‘霍苏勒图’(蒙古语,意即意中人),你心爱人,忽兰哈敦,想不开要寻死。你是不是要去一趟......或许你该去安慰一下什么的......你是太阳,‘霍苏勒图’就是月亮......”
他是来自中原一代的女仆,在被称之为“霍苏勒图”忽兰年轻妃子哈敦那儿服侍的女奴。她是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地钻进大帐里来的。显然这是忽兰妃子使的一计谋,是想即刻见到可汗。
可汗遂起身,穿上宽大里为毡布衬里的皮鞋,小心翼翼地向大帐门外走去。他边走,边愈加谨慎,生怕弄出什么动静,吵醒与他并排睡在他一侧的两个儿子窝合台及托雷他们。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朝他们看了看,便走出门去。
静静地夜色中弥漫着从远处皑皑山峰袭来的阵阵寒意。月亮隐没到浓雾云彩中去。夜空中稀疏的几颗星星仍闪烁着暗淡的光辉。中原女子走在前边给他引路,她身后散发出绽开的茉莉花一股柔和清香气味迎面而来。
这时有两个人影忽地从地上飞跃而起。
“谁?谁在哪儿?”
“‘黑暗的额尔齐斯河’......”中原女子低声回答道。
“‘征服世界’。”值守的士兵应声回答暗号。而后,这两个士兵便散去了。
可汗一边朝一顶白色的蒙古包帐顶走去,边在自己脑海里想啊,这个‘霍苏勒图’今天不知又要耍啥花招出来。往日,当他与诸将谈话结束后,他来到她的帐顶时,她总会每每出新招,变着花样来迎接他,譬如,她会将自己打扮得象中原女子穿着打扮模样,身上或穿着奇异怪装图案的丝绸衣;或哼哼唧唧地呻吟着身上盖着貂皮大衣躺在那儿,称自己病的很重,要他那强壮的手心放在她的心口上才成;或双手抱着头,泪流满面地坐在那儿,痴迷地听着老年蒙古妇人唱起的碧绿的克鲁伦河,辽阔草原上孤独的游牧民等悠扬伤悲的几首蒙古古老的民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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