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顾非有顾虑：“你如果答应，离婚的事情你放心，我会用各种办法让沈佳快速办理。她会的，我也会。”

　　所谓的各种手段，就是威逼利诱。
　　顾非眼底的笑意消失，乌黑的眼眸里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
　　刘倩和他对视，激动的心情被压下来。
　　“你不愿意吗？”
　　顾非摇头：“你说得对，这是当下最快也是最好的办法。”
　　他语气很轻，说出来的话却很重：“但是婚姻是一件大事，不能轻易下决定。”
　　他已经在吃轻易下决定的苦头了，不想刘倩也吃苦头。

　　他们三个人中，至少有一个得幸福。
　　“我希望你慎重决定，不管是选择恋爱对象，还是婚姻。不要因为外力因素就草草步入婚姻。”
　　刘倩垂头思考半晌，无奈一笑：“你总是这样，用三言两语就能说服我。”
　　她撇撇嘴：“那现在要怎么办？”

　　“刘叔叔没有直言说要联姻，你就当没有这回事。不要提前焦虑。”
　　顾非开解她：“至于那些赤裸裸的目光，你克服一下。等你走到更高位置，会有更多人用那些目光看着你。”
　　“我期待你走到更高的位置。”
　　刘倩开心了：“承你吉言。”
　　“但你怎么办？”

　　顾非半开玩笑：“我先自救，要是不行，等你走到更高的位置再来救我。”
　　“你就糊弄我吧。”
　　刘倩肘击顾非一下，两个人相视一笑，严肃的气氛被风吹散。
　　顾非重新回到宴会厅，就见沈佳示意他过去。
　　他不想过去，却不得不过去。

　　围在她身边的几个人，只有建材王总他有过几面之缘，其余的都眼生。
　　沈佳一一为他介绍，他挨个问好。
　　到介绍他时，她只用了简短的一句话：“我的丈夫，顾非。”
　　之前，沈佳从未这样介绍过他。
　　从来都是他自己和客户解释，他是沈佳的丈夫。
　　沈佳介绍和他自己介绍不同，他能感觉到那几人看他的目光变了，少了点轻视，多了些殷勤。
　　原来她知道啊，这些人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对待他用不同的态度。
　　明明知道，却从未介绍他。

　　让他应付客户时举步维艰。
　　如果今天不是宋家的宴席，如果宋总不是把合作伙伴对婚姻的忠诚度看得很重的人，他应该不配得到沈佳的介绍。
　　因为沈佳不愿意，也不在意他会因此受到多少刁难。
　　或者，她喜欢看见他被刁难。
　　“顾先生一表人才。”
　　“我有个侄子，考入了顾先生的学校，听说你在校时是风雨人物，才华耀眼。”

　　顾非握紧酒杯，听人提起上学的事情，像是上辈子一样。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得知自己也有遗传病的时候，就死了。
　　他的尸骨在和沈佳这些年的婚姻中渐渐消散。
　　如今站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
　　“这样的才子，竟然放弃发展事业，回家照顾沈总，可见你们的感情多好。”
　　沈佳笑了，谎话张口就来：“我们的感情是不错。”
　　她看向顾非，放缓语气询问：“是不是？”

　　顾非附和她：“是不错，她不太会照顾自己，忙的时候一口饭都懒得吃，我要是不照顾她，她迟早会饿出毛病。”
　　他说的不是假话。
　　沈佳事事以工作为先，睡眠和吃饭这种事情都要靠边。
　　他们结婚初期，他照顾她一段时间。
　　做饭送到公司提醒她睡觉。
　　她忙起来没空也没精力折磨他，他们相处就好像回到了热恋期。
　　互相扶持，互为依靠。
　　就当他要沉溺其中的时候，沈佳忙完了，开始暴露本性。
　　在这段婚姻里，有无数次这种转变。
　　当他觉得这段婚姻还不错的时候，她就让他对这段婚姻失望。
　　他在起起落落的情绪中挣扎，备受折磨。
　　很久之后才想明白，这应该是她折磨的一种手段。
　　他喝尽杯中的酒，用酒的苦涩压住心里的苦涩，并掩盖眼里快溢出的伤感。
　　之后又见了不少合作伙伴，他和他们举杯。
　　冰冷的酒精刺激着胃，更刺激着他脆弱不堪的心脏。
　　他觉得喘不过气，压低声音在沈佳耳边说：“我出去透透气。”
　　就在他要离开时，沈佳揽住了他的肩膀，不给他抽身的机会。
　　“是出去透气，还是见刘倩？”
　　他不懂，沈佳怎么会想到刘倩。
　　他疑惑看着她。
　　沈佳眯起眼睛，视线落在他泛紫的唇上。
　　从他手里拿过酒杯，随手放在一旁的桌上，围着他们的几个人说：“抱歉。”
　　她随意找了个借口，带着他离席。
　　走出宴会厅，新鲜空气涌入肺部，顾非觉得胸闷的感觉缓解了些。

　　沈佳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顾非没有妄想沈佳是打算送他回去，就问：“你是想回去？那我也走了。”
　　他打开叫车软件，打算打车。
　　沈佳拿走他的手机，纤细修长的手抵住他的后背，推着他往门口走。
　　熟悉的卡宴停在了门口。
　　“你自己打车离开，不就是明着告诉来宾，我们感情不和？”
　　他们感情本来就不和。
　　他自嘲一笑：“你可以在两公里外的地铁站把我放下。”
　　沈佳没说话，只是把他塞进了车里。
　　她示意司机开车的同时致电宋总：“抱歉，顾非脸色不太好，我担心有什么事情就先离席了，改日再请你吃饭，弥补这次的失礼。”
　　“身体不好吗？”
　　沈佳看向顾非，视线再次落在他的嘴唇上：“他说胸闷，看嘴唇有些发紫。”

　　顾非下意识挡住嘴唇，做了才察觉到自己这个动作透露着心虚。
　　他又放下手。
　　“我会转达你的关心。”
　　她挂断电话，偏头看向他：“宋总向你问好。”
　　顾非点头，并说：“我不去医院。”

　　沈佳没有回应，在快接近地铁站的时候，顾非让司机停下。
　　司机看向后视镜，沈佳示意他继续开。
　　“我不去医院。”
　　“谁和你说我要送你去医院的？”
　　沈佳眼底的戏谑像是在嗤笑他太把自己当回事。
　　他没再开口自取其辱。
　　窗外的景色飞快后移，或许是车里安静得有些诡异，司机打开了车载音响，听起广播。
　　主持人插科打诨的播报着路况后，播放了一首老歌。

　　那是高中校园广播经常放的歌。
　　顾非想起了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年他妹妹高烧，父母都走不开。
　　他收到消息去请假，老师为什么不准假，他早已经忘记了。

　　只记得循规蹈矩的沈佳在得知这件事后，带着他翻了墙，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
　　他们在被教导主任追上之前上了出租车。
　　看见教导主任追车时，他们相视一笑。
　　同样是带着他逃离，可当时的心情和现在完全不同。
　　那次是爽快，现在只有沉重。
　　他沉浸在回忆中，没注意，等车停稳，他看着熟悉的别墅，自嘲一笑。
　　沈佳说他病了，送他去看病只是借口。
　　离开宴会和宋总单独吃饭的借口。
　　主要还是和宋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