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鉴回头看了看,这人四十来岁,像个客商模样。铁牛分明就坐在车里,他还是先和沈鉴搭话,显然是很懂得有钱人的规矩。
沈鉴道:“阁下有何事?”
来者道:“想请贵主人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能花银子的地方。”
“有趣。”沈鉴冷笑道“我们主仆二人已转了一晚上,偌大的应天府中没有任何一家赌场敢收这银子。我凭什么信你?”他边说话边偷眼瞥去,只见方圆五丈之内居然空无一人,行人们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隔在外面。
商人道:“那是您没找对去处。私收官银是死罪,没人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沈鉴道:“你就不怕死?”
商人道:“当然怕,但这点小事不至于要了在下的命。在下有办法让贵主人把银子合理合法的花出去,而且绝不会有任何麻烦。”
沈鉴隔着帘子对铁牛问道:“少爷,您看如何?”
只听铁牛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这种回答方式也是沈鉴教给他的,总之是让人越觉得神秘越好。但铁牛这样时做总让人感觉憨头憨脑的。
沈鉴道:“我家少爷的意思可以先去看看,你前边带路吧。”
商人却从袖中拿出两条黑布:“抱歉,二位若真想去,还请按我们的规矩来。”
沈鉴打了个哈哈:“你可知道我家少爷的身份?天底下敢给他蒙眼罩的人只怕没有几个。”
商人道:“无论二位身份如何尊贵,我们都一视同仁。当然,我们也不会因为身份更高的客人而冷落您。正所谓‘赌场无父子’,我们赌场里非但没有父子,甚至连歧视、不公这些现象也没有,只要上了桌大家就是平等的,只要您还有一个大子儿都可以堂堂正正的赌下去。”
要不是碍于身份,沈鉴几乎要为这番话鼓掌了。但他终于忍住冲动,靠近帘子问道:“少爷,您意下如何?”
铁牛再次“嗯”了一声,仿佛除了“嗯”就不会发出别的声音。沈鉴道:“少爷说看看也无妨。不过若是玩不尽兴,可要砸你们的招牌。”
商人道:“自然。”说罢朝远处挥了挥手。人群中走来八个下人,轻手轻脚的为两人系好黑布,然后扶着他们走上另一驾马车。
沈鉴一踩上车厢便觉得脚下绵密厚实,定是名贵的毛皮。
那商人道:“银子也会分文不少的送往赌场,请二位放心。”
沈鉴冷笑:“量你们也不敢动。”说罢挨着铁牛坐下。
只听马鞭一响,车厢外的种种杂音突然立刻断绝,就连河畔潮湿的气息也无处寻觅。沈鉴一惊,随即醒悟道:这赌场的位置要严格保密,为了不让别人捕捉到沿途信息,车窗不知被上蒙了什么隔音的奇物。
视觉和听觉全部丧失,沈鉴不禁觉得一阵惶恐,连心跳都加快起来。
然而车厢内忽然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幽香,仿佛盛夏山谷中吹来的凉风,使人心神宁静。
沈鉴只觉得似睡非睡,连走了多长时间都不记得。蓦然间只听一个甜美的声音说道:“二位贵客请下车。”
沈鉴觉得精神一振,眼前的黑布便被揭了下去。
马车早已不见,沈鉴和铁牛身处一个足可容纳百人的大厅中,四周燃着灯火,光线既不昏暗也不刺眼,可以让刚摘下眼罩的人很快适应。
四名婢女站在两人对面,俱是姿容姣好的美人。为首的婢女说道:“贵客大驾光临,贱妾深感荣幸。在进入赌场之前,要给二位介绍下规矩吗?”
沈鉴沉吟片刻道:“讲吧。”婢女道:“是。咱们家赌场从最常见的掷骰子、百家乐到斗鸡、斗狗,甚至海外的焚柴刺血等赌法应有尽有,您可以任意选择。”
沈鉴问道:“赌注呢,有限制吗?”婢女摇摇头:“没有。”随即补充道:“您想赌多大就赌多大,想赌什么就赌什么。”沈鉴一愣:“什么意思?”婢女解释道:“在咱们家,赌注不只限于财帛,别的东西也可以。”
“比如呢?”沈鉴问道。
“妻子,儿女,前程,性命……这些都是可以的。”婢女面不改色的回答。
“好大的口气。”沈鉴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玄乎。”说罢对铁牛道:“少爷,您先请?”
铁牛又嗯了一声,两人刚要往前走,却听婢女道:“贵客请留步。”
余下三人先是呈上两副面具,为首的婢女道:“请客人戴上,免得撞见熟人尴尬。”沈鉴笑着接过来:“你们还挺细心。”
紧接着婢女又呈上两件袍子,竟是名贵的锦貂裘。
沈鉴这才发觉四周冷气森森,实在不像夏季。婢女道:“请二位披好,小心着凉。”罢说四人走到前方一拉大门的把手,一股冷风轰的吹进来。
沈鉴和铁牛迈入门去,见到的是个冰雕玉琢的世界。
墙壁、地面,乃至阑干、回廊通通是以寒冰砌成。这里的灯火并不多,却在一重又一重的折射下放出千万道璀璨的光芒。
人影晃动,赌客们围着赌桌窃窃私语,竟无一个大呼小叫。沈鉴心想:此地果然不同凡响,就连赌徒看上去都文雅得多。
早有下人将官银兑换成筹码。万两白银,即使用竹子做的筹码代替也是沉甸甸的一大捧。
两人顾盼半晌,却并未急于入局。沈鉴注意到这里下注果然大得吓人,譬如麻将,起底就要一两纹银。若是这样打上一晚,几百两银子可能随随便便就输掉了。
要知道,当时中等人家辛苦一年的收入不过十几两而已。
所以沈鉴不仅感到厌恶,心中还有怒。
好在铁牛表现得比较自然,他在一张桌旁坐定下了注,却是最简单的掷骰子。
可正因为简单,桌上的人格外多,筹子堆得跟两座小山相似。
它们中大多数是白色的,代表十两以下的小注,铁牛朝沈鉴招了招手,抽出一根代表百两纹银的筹码扔下去,搓着手自言自语道:“先押小试试手气,求财神爷高看一眼!”说罢又往头顶假装拜了两拜。
随着“买定离手”的吆喝,骰筒飞快的旋转起来。铁牛突然腾一声跳起来,左脚踏上桌子,指着骰筒大呼道:“小!小!”额头上的青筋跳起来老高。
周围的赌客几乎惊呆了,他们谁都没见过如此粗鄙的暴发户。
骰筒忽然通的扣在桌上,掀开一看,三粒骰子加起来只有六点。庄家唱道:“六点,吃大赔小!”铁牛转瞬间便赢了一百两。
包括沈鉴在内,旁人都以为他会大肆庆贺,却不料他狠狠啐了一口道:“他娘的,押少了,再来!”
他连胜三局,眼看下注越来越大。第四局时所有人都觉得他要押得更大,可铁牛却把筹码一卷,对沈鉴说道:“走,换个台子。”
沈鉴低声问道:“你手气正旺,怎么不赌了?”
铁牛诡谲的一笑:“他家出老千,再赌下去必输无疑。”
沈鉴有些吃惊,问道:“这么大的场子也出千?”
铁牛道:“这你就不懂了,越是看上去没问题的越敢这么干,就像老实人难防一样。况且……这家的手法并不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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