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话语中,我感觉到了一种疏远。
我犟嘴说道:“事儿是我们办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给峰哥添麻烦,让我们自己扛就行了!”
这话有很大的赌气成份,以我今天的心境我肯定不会这么说话,但在当时,我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或许是陆峰话语中表露出的疏远和权衡,让我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又或者,我这人生来就是猫系性格,有人对我好,我加倍珍惜偿还,但若让我感觉到一丝疏远生分,我立马会更疏远冷漠。
“你扛,你扛得了吗?”
陆峰气极反笑,手指隔空指着我,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你以为道上混是过家家?你扛,你拿什么扛?独狼这个人出了名的手黑,你落到他手里,保不齐你外婆连你尸体都收不到!再说了,送申东来回家的慢慢游司机也找到了,独狼在公丨安丨口有熟人,他要办你,通过法律途径就能送你进去蹲大牢,甚至让你死在监狱里。”
我无从反驳,如果混社会算是一门行当的话,陆峰无疑是这一行里的权威人士,而青春年少的我们,只有不知所谓的桀骜不驯。
“超群,送他们走吧,去五溪黎胖子那,看见这几个鬼崽崽就烦躁。”
陆峰似乎是骂累了,抬头看了申超群一眼,语气疲惫地说了句。
“好的,大哥。”
超哥点点头,连忙起身,边冲我眨眼睛,边推搡着我往外走。
看着超哥眨得飞快的小眼神,我有点懵,但很快,当我跟着超哥走出包间时,听见背后隐约传来罗东升很是不满地质问声:
“这么干就彻底得罪独狼了,会遭到独狼报复的!大哥,感情归感情,兄弟们也要吃饭...”
一瞬间,我明白超哥为啥一个劲冲我眨眼间了。
敢情是有关我的处置问题,峰哥团伙内部意见不统一。
超哥应该是向着我的,而罗东升主张将我们送给独狼,以撇清关系。
最终还是峰哥,力排众议,扛下压力,选择将我们送出去。
他这么做,显然是承担了极大的风险的。
我有些感慨,似乎道上的大哥,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那么好当。
电视剧里的黑道大哥,霸气侧漏,一言九鼎,而现实中的黑道大哥,做人小心翼翼,处事力求公正,唯恐一碗水端不平....
太白茶楼的后门,已经有一辆金杯面包车在等着了。
超哥领着我们五个人,一路上尽量避开茶馆内的人,像是做贼一样,径直来到茶馆后门,然后招呼我们上车。
我们六个人挤着坐进金杯面包车,面包车启动后,大家情绪都有些低落,没人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前一天,我们还在商量着该怎么办矮爷,还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中,
而此刻,我们坐在这逼仄老旧的面包车里,车窗外,霓虹灯明灭不定,耳畔的车马喧嚣也渐行渐远。
我曾经设想过很多次离开故乡,我想过我背着双肩包,在长途客运站等车的模样,也想过在外婆的殷殷期盼中,满怀豪情的踏进火车候车室的模样,
却唯独没想过,有一天,会像是过街老鼠一样,连车窗都不敢开,连下车撒尿都要提防前后左右,在对未来的恐惧与迷茫中,离开家乡的模样...
九十年代中期,道路建设相当落后,全省也没几条高速,乡道县道基本还是泥巴路,路面颠簸不平,到处都是拖拉机或者卡车倾轧过后留下的车辙印。
超哥显然有着丰富的跑路经验,一路上带着我们,不进城区,不走大道,只走小道,全程不与外界的人有接触。
而且,出城后,超哥就把车开到乡下的偏僻角落,下车给面包车换了个车牌。
超哥这种谨慎的态度,让我们原本就很低落的情绪变得更压抑起来。
我们一度怀疑,这次跑路后,多久才能回来?
会不会上公丨安丨的通缉令?
会不会一辈子都不敢回家?
超哥告诉我们,事情没那么严重。
我问他要在五溪躲多久,他说至少躲两三个月,要先确定独狼是否报警,交公丨安丨处理,
如果交官方处理的话,可能躲的时间会更长,具体多久,他也不确定。
江东市到五溪市不到三百公里,但超哥带着我们,足足在路上跑了两天。
两天后的下午,总算到了五溪市。
我们落脚点在靠近五溪市的一个叫黄家山的乡村里,这个村子交通极其不方便,进出村子就一条泥巴路,四面都是大山。
我们躲灾藏身点的环境相当简陋,就一栋三间房的青砖石棉瓦平房子,
拉线白炽灯,硬板子床,地面潮湿,石棉瓦有多处裂缝,白天一抬头能看见透光,我很怀疑,就这环境,下雨会不会漏雨。
事实也证明了我的判断没错,后来有一天夜晚,我睡的正沉呢,暴雨从石棉瓦裂缝渗出来,滴到了我嘴里...
据超哥说,峰哥这边的朋友叫黎胖子,这人在五溪做物流,虽然现在刚刚起步,但这人颇有生意头脑,有钱。
当时我有点难以理解,有钱..还给我们安排这种比储物仓库还差劲的房子?
后来才知道,电视剧里,那些挂着通缉或者身上背着事儿的逃犯,动辄住星级酒店,那全是扯淡的事儿。
真正的逃犯,大多数住在偏僻的乡下,要不就是城乡结合部、农贸市场、批发市场这类地方,
这类地方鱼龙混杂,公丨安丨想查人难度大,而且交通四通八达,万一出事,也便于跑路。
在这乡下破旧平房里住了大约半个多月吧,这半个多月时光,简直跟坐牢有得一拼。
茅房在室外,我们五个每天除了拉屎拉尿外,基本没出过门。
五个人,需要每天轮流有人在村口放哨,
村口在一个地势稍高的地方,站在村口,能看见两里外山路上的情况。
万一看见有车子,或者成群结队的人过来了,就立马跑回来报告情况。
实在没法子,大哥大我们也买不起,不然,有事情打个电话就解决了。
但话说回来,对于我们来说,放哨算是一种不错的排遣无聊的方式了。
最起码,在村口的山坡上放哨时,自由度高一些,想干嘛干嘛,
村口的山坡附近,有一片脐橙果园,这个季节,脐橙也熟了,趁着没人就去偷几个,也挺爽的。
除了偷脐橙外,在村口放哨还有一个福利——那里有一个厕所,据说以前是村里的小学,后来小学重新扩建后,这座小学就荒废了,
留下了一排红砖砌成的旱厕,每天出村进村的人不少,男男女女都有,不少人就在旱厕方便。
这个旱厕男女是隔开的,中间是一堵大约不到两米高的墙,踩着下面的隔断水泥板子,能看见对面,
这就给了放哨人眼福了,尤其是对刘八斤这种人来说,简直是天官赐福。
自从发现这个旱厕后,刘八斤就抢着充当放哨人了。
每天刘八斤乐此不疲的跑去放哨,直到后来有一天,整个白天都没回来,我们一度以为他出事了,直到后半夜时,听见刘八斤虚弱的敲着门。
我们打开门一看,就见朦胧夜色下,刘八斤撅着屁股,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身上散发出一股子隔着三米远都能闻到的屎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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