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也随着陆峰的回忆,看见了八十年代的刀光剑影,看见陆峰像是过街老鼠一样,蜷缩在天桥下,倔强不甘地默默擦拭着眼泪。
三岔路边,屈泰丰一言不发,但眼眶微红。
“我老婆是罗艳云,没有她,我早死了。”
陆峰伫立在墓碑前,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声音渐渐低沉,双肩在微微颤抖:
“能遇到艳云,是我一辈子的幸运,我们86年相遇,那时候她才十八岁,她在饭店里做服务生,我在社会上打流,
她对我是无条件的崇拜,为了我一个流子,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甚至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也要跟着我,她偷户口本,离家出走也要跟我结婚,
为了救我,下着暴雨的夜晚,她从靠近龙回的长乐乡,步行走路一百零三公里到江陵,给我报警,为了救我,她甚至出卖自己的身体,去当小姐...”
当小姐?
我有些触动,我很难想象,一个女人能为了心爱的人,去当小姐?
到底是什么样的困难,才会让一个女人去当小姐,她男人,能接受自己的老婆成为公交车?
“89年底,小卫坐牢了,阿木在外地被宋老虎的人找到,当街砍死,超群和泰丰也在外地躲灾(道上黑话,因为江湖恩怨或者怕被公丨安丨查,外地跑路躲风头的意思),我的兄弟几乎都被宋老虎打废了,我浑身上下,连两百块钱都掏不出来,我被宋老虎的人砍了六刀,躲在天桥下,那段时间,我也不敢去医院,
零下好几度的天气,蜷缩在天桥下,就靠着一床破棉絮被子御寒,伤口的血都流不出来,已经被冻结痂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艳红瞒着我去医院偷治伤的药,但我不知道,她那会儿不但偷药,还背着我去...用自己的身体给我挣医药费!!!”
陆峰低吼着,宛若冰雪寒冬中受伤的孤狼,蹲在墓碑前,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吼着:
“可即便这样,宋老虎依然没放过艳云!”陆峰双眼宛若能喷出赤红的火焰,言语夹杂着无尽的仇恨、愤怒、懊悔地说道:“在一次接客的途中,艳云被宋老虎的人发现,她被揪着头发,拖出去暴打,被宋老虎和他手下七个人LJ致死!你说!小祥,换成你,你怎么办?宋老虎该不该死?!!”
我无言以对,我无法感同身受的完全代入陆峰的情绪,但我想,这种事儿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要必将宋老虎凌迟万剐!
再后来的事儿,陆峰并没有说,但我也从零零碎碎的江湖传说中,知道了。
再后来,宋老虎死了,90年初春的一个夜晚,宋老虎在去他小老婆家过夜的路上,
被人暴捅无数刀,整个人被扎成了血葫芦,下T被割,当街哀嚎惨叫着,在地上打滚,据说那惨叫,一里路外拉板车的车夫都听见了。
宋老虎死的当天晚上,他的小老婆也失踪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官方定性这事儿是情杀,但道上人心里门清,这事儿跟陆峰脱不了干系。
就这样,属于宋老虎的时代落幕,一个新的大哥踩着尸山血海爬了上来!
陆峰平复着情绪,转过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小祥,你只看见我的风光,却不知道我遭了多少罪,黑道这条路,你要踩进来,没那么容易脱身的。”
我感觉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口浓痰似的,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一行脏得很,我知道你想帮羊克,但不用以这种方式。”
陆峰笑着说了句,指了指路边的奥迪100,说道:“上车吧,回去了。”
当城市冰冰凉凉的夜风,透过车窗拂过我脸颊时,我脑袋依然是昏昏沉沉的。
陆峰送我到刘八斤出租房楼下,刚到楼下,就碰到刘彦明与刘八斤还有宋哲三人,急匆匆的下楼。
三人脸色都有些慌张,看见我回来,刘八斤劈头盖脸的问道:
“看见阿克没?”
“怎么了?我刚回来。”
我摇头说道,内心有种不祥的预感。
“阿克这嬲卵,八成一个人去找矮爷了!”刘八斤满脸焦虑,“娘卖麻皮,我们四个人在房间里打牌,一边打牌,一边安慰阿克,这小子,说是下楼买烟,哪知道一出门,就再也没回来!”
“这嬲卵,这么沉不住气。”
一听刘八斤这么说,我也有点着急。
宋哲皱眉问道:“怎么样?”
我知道他是问我找陆峰的结果,对此,我感觉自己是个罪人似的,
大家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可最后却是一无所获的结局。
“峰哥不希望我走这条道,他劝我再考虑考虑..”
我叹息一声,说着,边与宋哲刘八斤他们往外走,边说道:“先不说这个了,大家分头找,先把阿克找回来再说。”
刘八斤撇嘴骂道:“娘卖麻皮,这都快晚上八点了,县城他也不熟悉,能去哪?”
“他身上也没钱,这会儿就算想找矮爷复仇,也没这么快,肯定没走多远的。”
刘彦明冷静说道:“祥哥,你找超哥他们打听打听呗,说太多没用,分头找吧。”
“好。”
我点头,表示一会就找超哥打电话,叫他帮忙联系找人。
随后我们几个分开,在整个县城的双塘街道找人。
当时的江陵县县城区并不大,从东边的大塘街火车站到最西边的宋塘街鑫隆打火机厂,搭乘慢慢游的话,半个小时就能横穿。
我们都以为羊克没跑多远,都以为羊克在双塘街道的某个地方躲着,然而事实不是那么回事。
我们找了超哥帮我们找人,超哥在道上打流多年,认识的流子多,
超哥发动认识的流子,在整个县城帮忙找人,即便如此,找了两天,依然没找到羊克。
最后还是宋哲出主意,叫我把目光瞄准矮爷的行踪,矮爷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宋哲头脑灵泛,还真让他猜中了。
矮爷老家是宝前乡人,几年前,矮爷替独狼坐牢出来后,在道上也算出名了。
这几年,跟着独狼,矮爷也没少挣钱。
国人绝大多数都有衣锦还乡的夙愿,尤其是道上混的人,更是如此。
混好了以后,矮爷当然也想用钱给自己挣一份体面。
他花了四万多块钱,在老家修建了一栋两层楼的镶瓷砖的洋房,
在当时农村普遍还是土坯房的年代,矮爷这栋略显西式风格的洋房堪称村里第一豪华,相当扎眼。
除了在老家砌房子,用洋房来给自己挣面子外,矮爷偶尔也会回老家,尤其是父亲生日的时候。
农历腊月初六,是矮爷父亲六十三岁寿辰。
矮爷邀请了不少道上的朋友,就在老家摆酒席。
峰哥跟独狼关系有点冷,但大家也算熟脸,面子上也得过得去。
所以,峰哥就托超哥过去,随个礼金。
宋哲建议我们锁定矮爷的行程,抱着不错过的态度,我们搭乘超哥的顺风车,也赶到了矮爷老家,四个人准备了一个一百块钱的红包,给矮爷父亲祝寿。
原本,我们对此行能否找到羊克,是不抱太大希望的。
因为,此时距离羊克失联,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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