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矬子从远处爬起来,“地你们爱种不种,反正这个鱼塘子想改种水稻,就得一起包五年。包也不包给你蹲监狱的。”
我一听,喊钢叔赶紧住手。不知道是谁放了一只二踢脚,叮矼一声把这个打架的气氛给推向了高丨潮丨。钢叔挣脱拉架的,一路小跑跳起来踢这个矮矬子,没想到冰面一滑,又摔了屁股趸儿,引起观战的村民哄堂大笑。
钢婶蹑手蹑脚地走到冰面上,“钢子,赶紧给我回家,别在这丢人现眼儿。”钢叔还要耍横,一看钢婶生气了,哼哼两声跟着钢婶屁股后面往回走。钢叔末了放下一句话,“矮矬子,我是住监狱的,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坐在自行车棚里,钢叔才说出原委。原来是大舅家要包地种水稻,那个池塘水浅,正好种水稻还可以养点鱼,两不耽误。趁过年,托钢叔去跟矮矬子说说,正好是他们家的地。矮矬子在村里挺倔,价压不下来,别人去不一定听,大舅原打算吓唬吓唬矮矬子。没想到钢叔是粘火就着,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我心里核计,大舅啊,你咋这么没大脑啊,糊涂啊。
居委会张姨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你都多大岁数啦,看谁都干,不长记性。当年要不是拿酒瓶子砸人,能进监狱啊。”别人一说监狱钢叔就鸡眼,唯独张姨说,他像个小绵羊。“还有大娟子,小麻将准备好没,你把矮矬子叫来,我赢他两把。”
钢婶支吾了两声,有点不愿意。张姨又加了一句,“支持不动你啊?”谁能不给张姨面子啊,就是干完仗也得去。“把那个赤峰大毛磕给矮矬子带去一袋,你们啊,冤家易结不易解啊。”
钢叔坐在炕边还是气鼓鼓地,张姨一说,还觉的真是那么回事。抢着说,“得了,我去吧。”
张姨说,“你去别再干起来。”
钢叔说“不能,我服他了。”
张姨说,“这就对了,不就是包鱼塘的事吗,一会我给你说,多大点事儿。老张头,赶紧支局子。”
老张头哆哩哆嗦把麻将桌子摆好,上面蒙的一层布掀下去,绿色桌面上钢婶早就码好麻将,色子在麻将圈里。“还是人家大娟子有眼力见。”张姨满是赞赏的眼神瞅了一眼钢婶说道。
没过多大一会儿,钢叔搀着矮矬子走进了自行车棚。矮矬子见面就说,“要不是张主任,我才不来呢。”
“我说你吧,就是这张臭嘴,刀子嘴豆腐心,别当矬子面前说矮话。监狱是你说的啊,那是我说的。” 张姨说,“得了,收人家毛磕,吃人家嘴短。赶紧上桌干麻将。”说完哈哈大笑。
钢叔对矮矬子说,“我这暴脾气,来吧,我去加煤,给你们烧热热乎乎的。外加给你沏个茶,赔个礼。”
哗啦哗啦的麻将声此起彼伏,我拿起炉钩子,把炉盖子掀开。这个大块煤真好烧,火苗子呼呼往上串,暖呼呼的炉火把钢叔的脸烘得他的脸红扑扑。张姨就坐在我的旁边,我忽然感觉到身子直颤,张姨拿麻将的右手又开始哆嗦啦,我知道张姨上听啦。
三姥爷最好喝的就是高粱小烧,这酒估计有个六十度,反正闻起来有一股子医院酒精的味道。三姥爷有个朋友,大老杨。将近八十岁了,耳不聋眼不花,走路杠杠的,二胡和小曲哼哼地也不错。他的手艺就是烧酒,三姥爷每次路过城边子,一定要到大老杨那里掫两口。
大老杨已经将烧酒的手艺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小杨,小杨和他爸爸比起来,手艺还可以,做人还差点。这不是我说,是三姥爷说的,他说,“给我喝的酒还可以,那些大缸里的酒一般般啦,估计没少兑水。”我说,“你老可不能恁么说,村里人可是好这口,如果没有水,可能还喝不得劲呢?”
温州庄夫妇从老家徐州领孩子过来看望三姥爷,正巧遇到三姥爷在大老杨这准备喝两杯。他这些年明显胖了不少,最起码将军肚子出来。我说,“老庄,你这是落叶归根啊,一回家就没啥事辛苦,就是造小孩儿啊。”
三姥爷也说,“正好也和大老杨争两杯。”
小茹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三哥啊,难为情啊,吃你喝你还挣你的钱。当年要是没有你,就没有俺家老庄,他老提起俄罗斯那档子事,惊心动魄。”
三姥爷说,“小茹子说话我爱听,徐州女人懂人情。温州庄你就是装孙子啊。舍得,没有舍哪有得啊?”
温州庄说,“是是,对,三哥。我和小茹子一直都没有好好感谢你,说句心里话,当年在国际列车上跑活的时候,年轻气盛,没想那么多。”
“是啊,那些年好日子刚刚开始,头里有闲钱就想折腾,要不是下岗,我才不去闯远东;不闯远东也不会去俄罗斯做买卖,更不会认识你。”
“三哥,当年火车上,你还真是放我们一马,这些年,我从来没跟您提起过。其实黑三角是我们道上令,谁遇到,不但不能上货,还得给拿货。面子得给足。”
“是啊。我也是万般无奈。”
“三哥,我从来没见过,你老这道行是那个宝地啊。”
三姥爷和大老杨对视了一眼,诹了口。他也不知道这话得从哪头子说起,更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当年的东北下岗像潮水,重工业城市想转成轻工业和南方竞争,谈何容易。工厂里男男女女的普通工人散落一地,车钳铆电焊各显其能,啥也不会的就干自行车修车点,开小饭店,还有舞厅歌厅一大堆服务行业。五块钱一把跳个舞,电灯一闭,舞曲一响,小霓虹灯一照,随便摸。舞曲结束,五块钱到手。还有一伙人,头脑更聪明,遁入江湖。
火车站周围有个外号叫黑子的大个子,梳个板寸头,平时吆五喝六。黑子手底下有三伙人,其中一伙子人专门在站前广场、候车室干点小偷小摸。如果车站挤眼了,这伙子就转到另外的一个火车站;如果两个火车站都严打啦,这伙子就转战到旁边的胡同市场,一看到外地人买东西,坑蒙拐骗。
黑子收集的这伙子人都是外地来的盲流子,有个十三四岁的盲流叫小五子,说是从关里来的。究竟啥时候来的,谁也不知道。小五子年纪不大,脑袋瓜子够用,手黑还准,切得货最多,就是不服管。
有一天,小五子在快餐街溜达找货。这伙盲流们三三两两,其中有个大个穿得挺体面,负责在快餐街整条街上物色肉鸡,就是兜里有几个钱露白的人。还有两个小个穿得跟个乞丐一样,负责在旁边打掩护。小五子负责上前切包,然后迅速转给旁边呼应的两个人进行转移。
那天的人特别多,这条街连接火车站,下了火车必经这条快餐街,街道的尽头就是老六路车站。外地的旅客大包小裹地走到这条街去挤公交,街上有几处的档口是卖苏联手表的。用那种带玻璃的木头盒子支起个档口,里面摆满了从各种地方淘弄来的大手表。如果有顾客过来看手表,店老板就会将手表拿到玻璃板子上,讨价还价。
有个老头穿个抿档裤,背个大布褡裢,褡裢口袋冲着胸前。这老头匆匆忙忙,双手护住褡裢往前小跑,估计是要挤上这一路电车。眼瞅着要出街口,电车那边看着他还喊,“快点,快点,终点新乐遗址啊。”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