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围在外围一圈的本地人也有外地人,操着生硬的普通话说,“东北人太生猛啦,以后咱可不能惹乎东北人。”也有的操着南方口音的本地人,在鼓动一些估计他们的同伙在起哄。这帮人,我太了解他们了,欺软怕硬,一旦有机会,他们呀上一口简直比热带的鳄鱼还难缠。我悄悄地跟三姥爷说,“这地方可不能恋战,能脱身就脱身,否则容易误了火车。”
三姥爷说,“你看看这周围的警车,我们别说脱身了,就是能不能从这片地方走得出去都不清楚。”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果不其然,很明显在人群之中就有那么几个人晃来晃去,就是我们从这边脱身,我估计也很难走出这片地。
丨警丨察把我和三姥爷还有小女孩逮到了派出所,反正我也不怕现场有那么多老百姓都可以证明,身正不怕影子歪。那个小女孩可能是被眼前的阵势给吓怕了,一直都在浑身上下都得瑟,她一直都沉浸在被抓的情形之中。
来到了派出所,小女孩在派出所情绪稳定下来,来龙去脉给丨警丨察讲了一遍,可算把我们爷俩洗脱罪名,要不然跳到黄河都洗不清。女孩的爸爸还真是有头有脸的,到局子里一个劲地谢谢啊,给我和三姥爷带了很多东西。别的我没记住,有一样就是橘子皮,听说那玩意叫陈皮,而且还是二十年的。三姥爷跟我说,“你就长见识吧。”
火车也耽误啦,协警也没给我们火车票给报销了,不过把我们爷俩的事给站长说了,站长特批给我们爷俩的票免费改签啦。说心里话,挺开心,没想到在火车站还救下了一个孩子。
那年冬天,孩子全家特意跑到东北致谢。听说东北人特别喜欢大金链子,孩子父亲到香港给我们选了两条特别粗的大金链子。三姥爷说,“这玩意不收吧,一般好意。收吧,这也挺贵重啊。”
我说,“你老不是还有吉林老山参吗?广东人就喜欢炖汤啊。”
三姥爷一拍脑袋,哈哈大笑,就是它了。这礼物把广东人给开心坏了,一个劲地说,“老哥,来广东给你炖汤补补。”
孩子全家都没见过雪,穿着薄板鞋,走到路上,一个劲地摔跤。尤其是小姑娘,看到一个大雪堆就像堆雪人。
三姥爷逗孩子说,“以后到东北上大学,成天躺在雪里不出来。”
那年的春节过得索然无味,鞭炮不让放,那时候的疫情叫非典,只有正月串亲戚才让我有了过年的感觉。
初六,我去钢叔家拜年,钢叔家住在城边子,零零散散还有点鞭炮声,算是过年啦。钢婶正在楼下看自行车棚子,赶上钢叔去村里亲戚串个门儿。农村过春节有个习俗,正月一定得留家里吃饭才能让走,估计钢叔肯定得喝个醉醺醺才能到家。
钢叔的房子就在自行车棚的入口,用红砖垒起来的门房,南北各一间,中间是自行车棚进出的通道。屋子里一铺炕,炕头砌了个炉子,钢叔脑袋够用,在南北两个屋子做了一圈土暖气。炉子一生火,整个屋暖暖和和。
见面我给钢婶行了拜年礼,我问,“钢婶,过年好!”
“别提了,一点不好。年前一睡觉就上不来气,到总院去看,心脏病还住不了院,没床位。”钢婶爱唠嗑,接着说,“今年的煤快上千了,忒贵了。要不是街道张姨让整个小麻将桌,早就揭不开锅啦。”
“有病那总不能在家里挺着吧,吃点药也能不管事。”
“不管事,好悬没死了。后来去五院,找原来认识个大夫,好歹有床住上了,打点滴流,年算是挺过来了。”
“钢叔还能喝两盅不?”
“你钢叔也完蛋了,一年不如一年,腿脚有毛病,一走路就一瘸一拐,上楼都费劲。”
“想当年钢叔百八十斤的一麻袋大米,上楼不费劲,岁月不饶人啊。”
“可不咋地,能有点小收成就算不错啦,也没个退休金啥地,全靠街道一直给承包这个自行车棚子,外加整了两桌小麻将。”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屋有个麻将桌子上面铺了个床单子,那屋还有一个。满屋子有股子烟味,麻将必须配烟,要不打打麻将困了,一阵子上听就点炮啊。
过年串门从来不能空手,我赶紧将给叔和婶准备的礼品搬上来,其实都是老百姓过节的水果、米面、牛奶,普普通通一点小心意。钢婶感动直说,“大侄子啊,这哪行,这哪行。”
我说,“钢婶啊,有病都不知道,找我就能办啊。”
钢婶说,“大侄子啊,要不是万不得已,才不会麻烦你啊。”
叔和婶从心里有这种朴素的想法,就是万事不求人,求人就意味着欠人家的人情,欠人情就要还。当今社会的仁义礼智信或许只存在乡间市井,礼节只存在在偏远的农村。比如过年拜年的磕头,有的说是老封建,其实叩头就是古人互相尊重的象征,长幼有序,长辈嘛,即使是再年轻,辈分在就得要尊敬。
正说着,街道张姨把门帘子挑个口,满面红光,目光炯炯,她如今已经退休赋闲。孩子在城里给准备条件好的楼房,她说啥也不去,张姨说,“离不开这块土旮旯,生在这,我也得死在这。”
自行车棚子的小屋边看小,人气就是旺,南来北往都要到这打个站。还没等钢婶说话,张姨开了口,“大娟子,晚上六点那个局子给我留好啊。”说完就走了,还是那样风风火火。
钢婶挑着门帘子追着喊道,“张姨,还是给你还准备赤峰大毛磕啊,边吃边嗑边赢钱儿啊,都过年啦,你不得请大家啊。”
我问钢婶,“张主任打麻将上听手还得瑟不?”
“还不是一样得瑟,更厉害了,就是老邻居们谁也不催她,随她便。当了一辈子居委会主任,东家长李家短,都知道。”
“张主任可是好人啊,那些年谁家过不起年,她都是自己个掏腰包。”门口的大叔说到,抽着烟倚在门口,钢婶说,“老张头,你得上一边喇抽烟去,家里来且啦。”
炕头挂着个炉钩子,我将炉钩子摘下来,把炉子的盖扣开,炉子里火不旺。我赶紧跟钢婶说,“炉子快灭了,赶紧添煤啊。”我正要把矬子里煤往炉子里倒,钢婶一把抢了过去,“别倒,先烧旁边的劈材拌子,煤留着晚上打麻将时候烧,挺得时间长。这煤忒贵啦。”
正说着,外面老张进来啦,“大娟子,赶紧去看看,钢子那边又干仗啦。”老张成天神经兮兮,把个小事都要放大十万倍。钢婶屁股还没坐热,赶紧让我跟着她去看看。
那边村子池塘冰面上还有点雪,远远望去钢叔正在和一个人摔到一起。冰面非常地滑,眼看着钢叔摔了一跤。钢婶离老远就喊,“钢子,你干哈,大过年好啊,你这是跟谁啊,搂不住火。”
钢叔气一点没消,“草TM的,你个地癞子,乱占耕地,你还不给老大种地啊。”和他一起撂倒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矮个子,穿着一身破棉袄,带着棉帽子,两个帽耳朵耷拉下来。只听矮矬子说,“你个蹲监狱的,种地就得给地租子,地是我开的荒。”钢叔最恨被人揭短,尤其是蹲监狱那一脖子事,而且还是一个龌塌的农民说他,气更不打一出来。他从地上爬起来,又踹上一脚。矮矬子顿时在冰面上蹴溜一长淌儿,有几个村民过来拉架。有个年轻的,一把把钢叔抱住,俩人也没站稳,摔到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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