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老哥面面相觑,却一点也没生气,坐在那乐呵呵地听着钢婶唠叨,我心里核计这老哥可真有城府。钢叔屁颠屁颠跑回来了,还是那个那个大嗓门子,看到谁都打招呼,一看交警过来更是。我心想,这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得了一会儿,可别动手啊,钢叔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钢叔也看到气氛不对,赶忙问啥情况。出乎我的意料,他一把把交警搂在怀里,“亲人啊。”这一下子把我和钢婶给轰迷糊了。钢叔转身对婶子说,“娟子,你错怪人家啦。他老爸可是好人啊。”
婶子一听更加疑惑,我也一样,只听钢叔说,“刚进去那几年,陈叔一有时间就过来看我,给我找人争取立功。”钢叔转过头给婶子讲,“我当年冒失酿成大祸,如果老陈不劝我,我就跑黑龙江眯着啦,咱家就完了永远抬不起头。他又给找了很多那个酒店老板涉案的材料,争取宽大处理,你知道为什么赔偿那么点钱啊。”
钢婶恍然大悟,抱着交警呜呜地哭,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我一看这简直是电视剧啊,忙问交警,“老哥,你老爸现在在哪,我们怎么得去看看啊?”钢叔两口子也说。交警说,“别提啦,大前年就脑血栓啦,脑袋反应慢,走道一瘸一拐,说话直磕巴。一直拿枪的右手别说拿枪了,端都端不起来。”说的挺轻松,其中的苦味只有他自己知道,愿好人一生平安啊。
我说,“陈叔好人好报,我同学是博士,在医大神经内科,我找他给陈叔好好看看。”
正说着,交警对讲机响,有任务。钢叔非得要给老陈带点大米去,交警人家一点都没要,骑着摩托就跑了,临走前喊,“给我准备小袋大米,给俺家亲戚过节用,不差钱啊。”
三姥爷给整的卖大米营生挺红火,整个砂山子、滑翔、于洪那片都知道钢叔大米。钢叔春夏卖大米,秋天卖白菜、卖大葱、卖萝卜,冬天还卖大米,这一年下来,三轮子开得挺熟套,日子还算行。
宁关屯小房那个楼底下有个自行车棚子,那些年自行车非常多,几乎人手一辆。晚上回家,放在外面自行车总是被偷,没偷走的不是鞍座没了就是轮胎被卸啦。有了自行车棚,省事不少。钢叔住法院那些年,居委会张姨看钢婶家困难,一直让钢婶给包下来,维持点生计。要不然,孤儿寡母咋生活啊。
起初几年,老太太还没糊涂,一直在楼下照看。棚子门口有个小门房,冬夏都生个炉子,烧点开水,沏点茶叶沫子。楼里楼外,一群老头老太没啥事就到这块串门,随便拿大茶缸子喝点茶水,唠唠嗑。每个月都是固定缴那些月费,钢叔妈也不会催。楼前楼后的乡里乡亲都知道他家情况,谁也不欠。后来自行车越来越少,眼瞅着入不敷出。居委会张姨说,“大娟子,要不你在这块整个麻将社得啦?”钢婶说,“也没本钱啊,钢子快出来啦,没啥营生,不行那时候再整整行不?能让人抢走不?”张姨说,“就冲你这些年伺候钢子妈,我也得让你整。”说这话的时候,钢子还在抚顺监狱服刑。
钢婶又和钢叔提起这事,钢叔也拿不定主意,就问过来三姥爷。
三姥爷说,“钢子,挺好啊,开几桌打麻将、打牌的。你再整个小卖店,卖点针头线尾的,大娟子别跟你在外面跑了,卖大米你自个一个人也能应付得了。”我说,“也挺好,钢婶在家还可以照顾照顾老太太啊。”
开张那天,把居委会张姨也请来了,顺便也给张姨支了一桌小麻将。张姨快退休啦,一打麻将就上听啊,上听手就哆嗦。钢叔说,“领导啊,我一看你这脸色红扑扑的,手气就旺,我看你这还能当大官啊。”张姨说,“钢子,你这话我咋这么爱听呢!你这哪是住监狱啊,我看你是去上大学深造啦。大娟子,给我来几瓶八王寺,赢了请大家喝汽水啊。”一句话,把这帮老头老太们逗得哈哈笑。
张姨说,“咱这块吧,划归市区管啦。灵活就业的没医保的,过来办医保,一年几百块钱,有病能给报。”
有个打麻将的李大爷问,“原来的新农合还好使不?”
张姨说,“肯定好使啊,国家说话算数。没有新农合,也可以办这个城镇医保,就在大娟子这登记。自摸啊,老李你看着啊,不是诈胡啊。”张姨的手又开始哆嗦啦。
桌上又响起一阵麻将码牌声,挺热闹。钢婶问,“钢子从监狱放出来的,能办不?”
张姨说,“咋地,住监狱的不也是人啊,是人我就管,来吧干吧。”又把大家逗得哈哈笑。
钢叔的三轮车就在三姥爷家楼底下支个摊子,反正那嘎达全知道这块卖大米。三轮车旁边有个卖瓜子张驴子的摊子,他每天坐在椅子上摇着那个圆筒子,里面是从赤峰进来内蒙古大毛磕,火红的文火将张驴子的脸烘的红扑扑。有个礼拜天中午,三姥爷在毛磕摊坐会儿,我给三姥爷说过,让他多磕点毛磕,这玩意对补充点脑力,挺好。钢叔往小区的楼上扛大米,百八十斤的一麻袋大米对钢叔来说,一点都不是事。刚送完,正往三轮车这边走,就听到张驴子大声喊,“钢子,快点,三叔这是咋地啦。”
钢叔急三火四的往这边跑,看见三姥爷满头是汗,右手的大蒲扇当啷到地上,示意钢叔打电话找我,我一听赶紧跟钢叔说,“打120去陆军总院,不要动三姥爷,把上衣口袋的丹参滴丸塞嘴里十粒。我马上到。”
我几乎是和救护车同时到三姥爷家楼下,护士扛着担架把三姥爷抬上车,心急火燎地把三姥爷往陆军总院送,急诊的年轻大夫解开三姥爷衣服一看这纹身,吓了一跳。我说,“没事,年轻时有点爱好。”年轻大夫说,“心脏不咋地,先稳定病情。”我说,“是不是心梗?”医生皱皱眉,赶紧把三姥爷往急救室推,上设备。
小姨也来了,没了主意直哭,钢叔急得在走廊里踱来踱去,来回搓手。我说,“怕啥,谁也别怕,三姥爷不在我当家。有病就治,信大夫的。”我赶紧给我医大同学打电话找人,全沈阳治心脏的就那么几个厉害大夫,无论如何我必须找到最好的,我怕将来后悔。我同学真够意思,没过一会儿功夫,还真是找到啦。我也不知道医院内部走的什么程序,有位身板挺得老直的中年大夫走过来,看都没看我,直接到急救室。我听里面细细簌簌的说话声,一会儿中年大夫走了出来,问谁是家属。
我赶紧答道,“我是。”
大夫说,“稳定了,心梗,办手续去,得下架。”我的心落点地,我说行。大夫问,“你是那个谁的同学啊?”我说啊。那个中年大夫瞅了我一眼啥也没说。
三姥爷的病治疗的很及时,半个月后,出院回到砂山子,人跟没事一样。家里却来了不少亲戚看,三姥爷说,“谁也别来看了,整的我好像要完蛋似的。”小姨说,“爸,你这说的,我可不爱听。以后可不能喝酒啊。”
我说,“三姥爷,亲戚愿意来就来呗,我就别让他们拿东西啦,人家过来看你是心里这个情儿,不来心里心里过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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