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师嘛，分别请的是中央党校、发改委的二位同志。他们时间都很紧，该着谁讲，就让集团办陪他们过去，他们的食宿单独在中直疗养院……”嗯，杨明峰明白，用力点了点头，老师们是另一条线，他不宜瞎操心。达文彬俯下身，从自己脚边的提包里掏出一本与杨明峰手上一模一样的，集团统一定做的制式“工作手册”，很快检索到其中一页，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本子上指指点点着。

　　不知怎么的，达文彬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忧郁，低沉的声音说：“你回去拟一个小范围的通知，除了把培训的重要性强调一下之外，还有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请大家预先思考，在培训期间要讨论。一是，面对当前复杂多变的经济形势，我们应该学会怎样科学地去应对；二是，通过对集团发展历程的总结，请同志们关注实践和行政手段之间，对立统一的关系；三是，远宏截至到目前为止，这种十几年不变的产业布局，是否就是最科学的……”

　　达文彬显然是经过了长时间的、审慎的思考和准备，站在历史和未来双重的高度，慢声细语，提纲携领七八条，瞬间便把远宏集团给重新拆卸、诠释了一遍，且条条直指要害，听得杨明峰当场目瞪口呆，双颊绯红。惶惶之余，不禁对这个在他印象中，一向老谋深算，惯于整人害人的“王八蛋”肃然起敬。尽管达文彬话里的某些指向，凭杨明峰现在的理论水平和思想层次还不能完全理解，抑或可能永远也达不到他那种全局高度，但在杨明峰的潜意识里面，却已经完全“反正”了，而且稍不留神，就有堕落成为一名“走狗”的可能。

　　杨明峰听话间，甚至在脑子里还不经意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没准达总压制刘立新，是有不为一般人所理解的道理的。
　　达文彬不紧不慢足足说了有五分钟。显然，他对自己这番话，是很重视的，说完之后，竟然很罕见地耐心等待着杨明峰在本子上延时纪录完。
　　杨明峰写完了，抬起脑袋探寻地看着达文彬，等待他下一步的指示。可不想达文彬此时却玩起了深沉，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显得很有些踌躇。他绕到窗口，抬头仰望雾蒙蒙的天空沉思良久，忽然一下回过头，向杨明峰摆了摆手，皱着眉头很快地说：“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先整理准备出来，等到了会上再发给大家，别与会议通知搅和在一起啦。”

　　听话听音，杨明峰一边使劲点头，一边赶忙借机请示道：“会议通知个别发邮件可以吗？简明扼要，就写人、时间、地点、事件。培训内容，参照培训公司传真上的写法，泛泛地带一句。”
　　达文彬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淡淡的声音说：“你看着办吧。当然，具体讲课的内容，培训公司那里也不一定完全清楚，也可能很广泛，这就不需要他们操心了。”
　　杨明峰揣摩着达文彬眼神里的涵义，一下就意识到，刚才自己说错话了！提“培训内容”干嘛呀？吃饱了撑的，少说一句死不了人。从达总的话里应该能想到呀，他忌讳过早散布出培训的核心内容！
　　日期：2009-10-28　09:44:49
　　杨明峰很有些心虚，就换了话题，弱弱地说：“我想下午到培训公司那里跑一趟，与他们当面协商会务的具体安排和组织。”

　　“嗯，这件事情要赶紧落实。至于其它方面的事情，比如车辆，文具，现金等等都是小事情，你请示徐总，看着办就可以，调度不了的，找集团办。”杨明峰明白，达总的言下之意是，不要什么事情都来问我。
　　达文彬说着，走回到电脑旁，从一个淡绿色的文件夹里取出一页纸，递给杨明峰，抬手用小指划着头发，似乎是很随意地说：“这些是参加培训人员的名单，你除了发邮件，还要逐个地电话确认，确保不能有缺席。在通知里写明，实在因故走不开的，直接找我请假！”
　　杨明峰接过名单简单看了一下。只见，除集团几个主要机关，如：集团办、经济处、科研处、生产处等单位的资深助理员之外，还有质量处，党群工作部两个单位的副职。其中经济处人最多，有刘立新、朱宏宇和杨明峰三位呢。
　　杨明峰看到最后，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大的问题：你杨明峰算个屁呀，仅仅是经济处排在最末端的一个爪牙，哪有资格向其他平级处室发号施令呢？即便想要装“大尾巴狼”都不够资格。可还不敢当面跟达总挑明了说。没准领导听后该有不必要的想法了：废什么话？我让你做事，那是看得起你，你还有条件了？是有意推诿，还是想要弄个一官半职？干脆，你什么也别干了，回家自己玩去吧。

　　达文彬似乎注意到杨明峰脸上的难色，反问的语调，柔和的声音问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杨明峰哪敢说别的什么呀，只能鼓足勇气，很有信心的样子说：“没有了，我遵照您的指示办！”
　　“嗯！”达总今天第一次露出赞赏的笑容，靠在高高的椅背上，如卸重负般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提高了声音说，“对了，你跟朱宏宇说一下，临走的时候，车里带上两箱去年从部里分得的茅台。我知道，这帮人都是越喝酒，越能干活的主儿。”
　　杨明峰从达文彬的办公室里出来，急急忙忙跑回到经济处，径直就在自己的计算机前面坐下，趁着印象还深，对着本子，噼噼啪啪就把达文彬的“八条”指示给敲了进去。敲完之后，认真核对两遍内容无误，只是改了两个错别字，想了想，抬手给现在并不在位置上的刘立新邮箱里发了一份。在邮件标题上特地注明：按领导要求暂时保密，不可外传。

　　刘立新不仅见多识广，而且还是货真价实的“信息处理器”，他应该能够从中解读出更多的内容。提早有个准备，不论是对他本人还是杨明峰自己，都有好处！瞒谁也不应该瞒他。
　　杨明峰办完一件大事，闲下几分钟定神想了想，拍了下脑袋，暗骂自己糊涂。赶紧把名单夹在本子里，奔向徐总的办公室。上下有别，内外有别！除了达文彬刻意叮嘱过了的，他都要及时向上级进行报告。
　　可别以为这是拍马屁，呵呵，这是隶属关系决定了的组织原则。隔一级好糊弄，可直接领导要是“服侍”不舒坦了，抬手就能要你的命！
　　日期：2009-10-30　16:57:45
　　 第十九章 破锅也有破锅盖

　　徐总在呢。杨明峰自己心里清楚，此时要是以一个告密者的角色出现，不管哪一个稍许明白些事理的人，都会嗤之以鼻。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啊，你今天对我表忠心，明天还不知道又要舔谁的热屁股呢，玩叛变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处长，我下午要去一趟培训公司，给他们送名单，再磋商一下食宿的安排，向您请假。”杨明峰坐在处长对面，乐呵呵地说，同时把名单呈了上去。
　　“哦？见过他们了？” 处长脸上带了点坏坏的表情，眨着眼睛饶有兴味的样子问：“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处长总是把达文彬一伙戏称为“他们”。跟她接触时间长了的人都清楚，其实那个“他们”是随时可以变化的。不过到底有几个人，恐怕就只有她一个人心知肚明了，反正什么时候都少不了张红卫，呵呵。
　　杨明峰有意没带他那个本子，凭着记忆，把达文彬的话复述了一遍，但是可以保证，八九不离十，基本上就是原话。处长听到最后，不禁“咯咯”笑了起来，点着头说：“我看，你就是个干秘书的材料，转述他们的话，连语气都有点那个味道呢。”
　　杨明峰听到好话，顽皮地咧了咧嘴，装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可不能说错了，否则就成了造谣了，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嗯，好，好。”处长脸上的笑馨更妩媚了，真丝衬衫的褶皱都在微微颤抖，她伸手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红头文件，递给杨明峰：“你看看这个，朱宏宇刚刚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