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车刚开出北京不远,杨明峰就感觉上当了。他最先占领的最后一排通铺上,出站时连他还只有四个人,没想上了高速,见收费站便停,现在已经挤了有七位了。那服务员还扯着嗓子喊呢:“往后面走,前面人多,后面安静。”杨明峰半坐起来,昏暗中见有一位基层干部模样的人,被周围乘客推搡着,很响亮地放了个屁,愈发加速被“嘣”到自己眼前,便更努力往车犄角里躲。
侧身,脸对着冰冷的车帮,双目一闭,果然清净了许多,实践证明,掩耳盗铃的滋味真好。可睡到半夜,还是被车外呼呼啸叫的风声,长嘶的喇叭声陡然惊醒。感受到会车时灯光掠过,更猛烈的颠簸和近在咫尺的气流扰动,杨明峰就害怕了!妈的,要是这些长车稍有疏忽,亲密接触,哪怕是点到为止,第一个被挤扁脑袋的,肯定是我呀!可是,以前也这样坐过夜车,对这种潜在的危险,怎么就从来没有意识到!
杨明峰现在开始逐渐变得有些多疑了,换一种表达方式也可以说,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了。这种“多疑”其实是他成熟起来的一个重要标志。在思维决策过程中,时刻加入“潜在威胁”这个变量,往往能够在决策关头,成为影响最终走势的变轨器!
日期:2009-09-09 16:03:08
“不会的,我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干呢。”杨明峰提心吊胆,在黑暗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火眼金睛”最后实在撑不住了,蜷曲成一团,迷迷糊糊自己嘀咕了一句什么,便凭天由命去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天色微白。大客车轻快地行驶着,后置发动机的阵阵轰鸣像是在摇吟浅唱。车外静寂一片,那种莫名的恐惧感恍若一场梦幻。杨明峰抹了把油乎乎的脸,透过车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大概辨了辨方位。啊!车已经进城啦,此刻正行驶在往昔熟悉的那条主干道上了。就是在这条道路上,他日复一日,上学、放学,再上学、再放学,每天四趟,每趟二十分钟,走了六年。走着走着,迷迷糊糊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一下长大了。再后来嘛,大家都知道了,那个小孩就走到北京去啦。
农历正月初七,过完春节,法定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尽管街面上还是人流稀少,买卖萧条。可是在各大企事业单位和国家机关里,已是忙叨叨,闹哄哄地开张了。不过这个忙,并不是像新闻里所播报的那样:春节上班第一天,职能部门服务忙。记者起这个题目前也不动脑筋想想,老百姓都忙了一整年了,就这几天好不容易有空,还都沉浸在花天酒地里呢,你给谁服务去呀?没对象嘛。
实际上,同事们都是忙着窜办公室,相互拜年打招呼,畅谈七天里都吃点啥,玩了啥,到哪里旅游去了。最后经过集体讨论总结,很快形成了一致性意见,这个年最大的收获是两条:一条是累;二条是一年比一年没劲。
刘立新正和“泄密”站在走廊上,一边向穿梭而过的同志们不时拱手拜年,一边对她眉飞色舞地宣讲“三杯鸡”料理的秘籍:“……做‘三杯鸡’呀,黄酒最关键了。一定要选择绍兴出的一种加饭酒,用别的酒做出来味道就是不对。”
“哎,少废话了,你就快说,是什么牌子的吧,我一会就出去买一瓶。”“泄密”显然已经被他侃晕了,跃跃欲试的样子,摩拳擦掌一个劲地点头。
“咦?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两人几乎同时发现了从电梯厅里走出来,拎着一个大塑料袋的杨明峰,“怎么不在家多呆几天?”“泄密”很显然换了一副新眼镜,眼珠显得又圆又亮。
“嘿,嘿……”杨明峰白净的脸上露出几丝憨态,乐呵呵地说,“在家里见天的就是喝酒,所以老爸就把我给赶回来了。”
“你老爸是部队上的,管你就跟带兵似的吧,还真严格。”“泄密”撇了撇嘴说,“要我那闺女,我可舍不得。”
“看看,人家南边的气候就是比咱北京好,小杨这才回去几天呀,脸上就变得流光水滑的了。”刘立新赏识地拍着杨明峰的肩膀,咣当着眼睛,笑嘻嘻地说。
“哎,小杨,都给大家带来什么好吃的了?”“泄密”盯着杨明峰手里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眼睛更圆,更亮了。
“也没啥好东西,就是一点特产,也不值什么钱,估计大家以前很少吃,带过来尝尝。”杨明峰故作随意地说,可脸上却是美滋滋的。
果然,这一兜子这个“糕”,那个“糖”的,还挺受见多识广的北京人欢迎,没多一会,就被抢得差不多了。朱会欣嘴里“咯嘣,咯嘣”嚼着一把蚕豆,笑着问杨明峰:“小杨呀,工作以后第一次回家,有什么感想没有?”
“呵呵,最显著的就是,我大把大把地花钱,把我妈给吓着了。”杨明峰正用块湿纸巾擦拭自己桌子上薄薄的一层的浮土,不无得意地说,“她说,原来总听说北京人有钱,闹了半天是真的。以前全家上街吃饭,都是爸爸结帐,现在吃完了,都是我来结帐。”
“有什么钱呀,就咱们那还叫有钱?你们年轻人,好日子在后面呢。”朱师傅不屑地晃着胳膊说,“不像我们老头、老太太,过两年就回家了,钱也挣不着了。”她伸手到桌子上,又抓了一把豆,看着杨明峰关切地问:“你父母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杨明峰仔细想了想,停下手里的活,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伤感,闷闷地说:“我这次回家,忽然感觉父母好像一下老了很多,精力也不比以前了。原来我和爸爸一聊起来,能到夜里十二点,现在他早早的就困了。”
“你这个儿子真不错,还能陪老爸说说话。我们家那倔老头,和儿子聊不上十句,爷俩准得掐起来。”朱师傅羡慕地说,听声音好像还挺光彩。
“所以我也得见好就收,赶快回来呀。”杨明峰很快地眨了眨眼睛,嘻嘻笑着说,“要不新鲜劲一过,也要跟我妈掐起来了。”
日期:2009-09-14 10:59:05
第一天过得真快,臭贫着就混到下班了。到了楼下,杨明峰洒摸着周围没熟人,连忙小跑了几步,追上正从公文包里往外掏汽车钥匙的刘立新,低声说:“晚上在家吗?过春节,我从家里给孩子带了点小礼物。”
刘立新停下来,有滋有味地看了看杨明峰,很痛快地说:“在家,在家。”
原来,杨明峰在年前就考虑好了,今年要登门去给两家拜年。一家是刘立新,另一家呢,就是徐处长!其实,这也是他离家较早,按时返回上班的一个原因呢。今年回家,看见老爸以前的一个学生,老远地福建托人给捎来一箱橙子,感动得老教授激动了一个假期。由此及彼,杨明峰越发觉得,应该借着这个机会,向两个对自己帮助最大的人,表达一下谢意。
给刘立新送礼,一点难度都没有。平时闲扯之间,已经记住了“千金”的身量。给孩子买身Adidas运动服,敲门就进,放下东西,喝上几口水,拍屁股走人,轻松加愉快的事情。可是,给徐爱华送礼,还是要讲究点技巧的。
徐爱华是个女同志,不抽烟,不喝酒,孩子也上大学了,真不知道该买点什么好。礼重了不合适,自己又不是图个加爵晋级,就是表示个知恩图报的态度嘛。要是礼重了,反而显得动机不那么纯了,人家肯不肯收还是个问题。再说了,她家缺啥呀?真缺的,就自己那小身子骨,也扛不起呀。礼轻了,更不行,总不能也抬一箱橙子过去吧,自己颜面是小,徐总才跟你丢不起这个人呐。
杨明峰的老爸,按照老婆给他总结的,这一辈子,路上见到领导总是绕着走的,自然不会给他提供什么有建设性的经验。不过还是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令杨明峰深受启发的至理名言:“送人家东西,不管价值高低,一定要是自己真正喜爱的,这样才有意义。”哎呀,没看出来,原来老爸还是个暗藏的心理专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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