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震以前确实曾经指点过杨明峰这条“明路”,可杨明峰并不想麻烦朱宏宇。一是两个人点头之交,从没有机会过多接触。再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朱宏宇跟孟凡群关系密切,吃吃喝喝常在一起,他现在惹不起人家,哪敢招事,得躲着走。杨明峰对郝震笑着点了点头,就是表示心领了的意思,摇头晃脑地说:“我家里一位同学的老爸原来是长途客运公司的,我已经给他打电话了,让他从那边跟跑北京的长途汽车打个招呼,给我预留一个位置。”
“长途车呀,你可要注意安全,冬天雾大,路面上还有冰,据说每年春运都有出事的。”郝震严肃地提醒他,“实在不行,多花两钱坐飞机,奖金可别省着。”郝震刚说完,就接了个电话,匆匆从自己的柜子里拿了几分经销商的报价单,就又跑出去了。
看到郝震出门了,办公室也在没有旁人。朱会欣转过椅子,冲着刘立新说:“哎,你这几天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刘立新对这个问题比较敏感,立刻从电脑后面站起身,来到朱师傅跟前,绷着脸神情紧张地说:“没有呀,这两天一直跟小杨在下面走,没见有啥风吹草动的。”
朱会欣似笑非笑地说:“听我们家老头说,达文彬这两天又把张红卫放出来‘汪、汪、汪’地咬人了。”
“是吗?”刘立新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去年春节以后,机关里倒是小动了一下,把咱们那个副处长给‘动’走了,今年会不会还是小动?”他吸了口气,思索了片刻,连连摇头说,“不应该吧,没意思了。按远宏的惯例,一年一小动,三年一大动,难道这次要搞大的?”
朱师傅点了点头,悠悠的声音说:“张红卫已经开始找总工们开会放风了,说是要他们每个人都写出所负责项目的持续发展构想。今年又不是规划年,调整产业布局有必要吗?我倒希望是小动,但看起来却像是大动的模样。”
杨明峰听不明白,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根据这两个老“运动员”极其关注的表情,在心里简单地盘算:还是动一动得好,要是把刘立新动成了副处长,自己今后也算有个靠山了。可他却哪曾想到,“改革大潮”即将涤荡远宏集团的每一个角落。这一动,可谓惊天动地,摧枯拉朽。自己未来也将身不由己,卷入到漩涡的中心呢!
郝震的消息果真确切。从下午上班时开始,处里的人就一个传一个地被单独叫到徐总的办公室里去。杨明峰察言观色,发现大家走回来的时候,大面上还都是神色坦然,可仔细品味,似乎跟往日又有不同。相互间交头接耳的少多了,蹿办公室的也几乎绝了迹,就连“泄密”大姐,也猫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来呢。
自己到底能拿多少奖金呢?杨明峰大致估算了一下。来了一个季度多一点,基数应该是机关平均奖的四分之一强,如果上下浮动个10%,都属于正常范畴。值得一提的是,这平均奖在集团内部,恐怕只有他们少数几个接触大盘子的人才知道。从郝震回来后闷声不吭的样子推断,没准他也知道大概的数字,而且不太满意。管他呢,只要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就行!他暗自告诫自己,不管拿多拿少,当着处长的面,都不要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来,而且一定要在接过现金的同时,诚恳地说声“谢谢”。
不对呀,明明是自己的劳动所得,为什么还要说“谢谢”呢?什么也不说,接过钱立马走人?不好吧,那会不会有“怀恨在心”或是“欲求不满”的嫌疑?杨明峰被那点钱正闹得胡思乱想着,刘立新拿完钱回来了。经过他身边,轻轻扒拉他一下,就回到自己座位上了。杨明峰会意,站起来扭身就向处长办公室跑。
徐总还和每次一样,和颜悦色坐在办公桌后面。见他敲门进来了,随手指了指桌子前面那把椅子。杨明峰稳当地坐下,感觉到椅面上还是热乎的呢。见了领导,问声“好”,杨明峰局促不安地等她先开口。
徐处长把手边已经准备好的,用小纸条绑着的一摞子土红色大钞,欠身推到杨明峰眼前,盯着他,淡淡的声音开口说:“今年的奖金他们没有批太多,我通过别的渠道又给大家找了点。”她在每次话里提到集团领导层的时候,都称之为“他们”。也不知是蔑称呢,还是表示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杨明峰低头定睛看了一眼,心里陡然狂跳!呀,活了这么大,还从没有见过有那么多真钱,要一次性发给自己呢。况且其中最激动人心之处还在于——可以由着自己随便花!
激动之余,刚才设想的那些就完全不对了。不管具体有多少,反正回家说出来,已经足够兢兢业业,为党做了一辈子贡献的老爸惊叹了!于是,他就装出“视金钱如粪土”的气概,避开处长犀利的眼神,随手把厚厚一叠钱掖进裤兜,拿起笔在小纸条“签字”栏下,很快划拉上自己的名字。他正欲起身离开,抬头看见处长抿着嘴,些许期待的样子,终于坚持不住了,笑逐颜开,大声说了一句:“谢谢处长!”
“呵呵,去吧!”处长笑了,又卸下一副担子似的,轻松仰靠在椅背上,“去把小孟给我叫进来。”
杨明峰回到办公室,拉开抽屉,找出个信封,做贼似的,在桌子下面一股脑赶紧把钱全塞了进去。他拎过手边那个“残疾”的公文包里,一边把信封往里面装,一边盘算着:首先应该给自己武装一下,花上个千吧块钱,赶紧把这几块破布置换进垃圾堆。
日期:2009-07-27 10:21:38
第十四章 老实人
达文彬今天也领到了年度奖金。
不过他的奖金可不是自己算的。哪有自己给自己发奖金的?对广大人民群众交代不过去嘛。他的奖金,可是在公平,公正,不公开的原则下,由部里面的考评小组,对照去年初双方签订的《责任书》,一项一项算出来的!数目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就是杨明峰拿到手还不到五十倍的样子!
其实呀,这些钱给达文彬纯属浪费!他老婆在一家银行的总行工作,虽说只是个处长,但是年收入比他还多。家里有楼有车,两口子仅仅是供着个宝贝女儿上中学,每年加在一起好几十万的收入,就是撒开了敞开花,又能花多少?他搞不懂有些人,贪污了几千万,一辈子能用的了吗?最终还为钱送了小命,真是“有病”!
大家常说,这世道上,要说最造钱的,那就是吃、喝、嫖、赌了。
说到吃喝,达文彬不仅不用自己掏腰包,而且都成为负担了,见天的山珍海味,躲都躲不过来。他每天晚餐最想吃的,就是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赌,其实是达文彬最没兴趣的娱乐项目。他一坐在自动麻将机前就浑身不自在,没过两个小时,准得腰酸腿疼,哈欠连连。
至于“嫖”嘛,这种玩法,以前达文彬刚在集团底下当研究所所长那阵子,一下感受到了签字报销的好处,确实也曾乐此不疲,疯玩过几年。可他是个“好人”,每次面对着一具具青春靓丽的丰乳肥臀,做着千篇一律的机械运动时,总有一种“负疚”感,“疲惫”感。常在运动的同时,偏离中心走神。感觉对不起自己仍在节衣缩食的老娘,对不起穷追猛打之后,才追到手的“系花”老婆。再后来,他官越当越大,竟是常常在喝得晕乎乎,奋不顾身一番“扶贫”之后,第二天早上醒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拍脑门回忆,连最后到底是谁结的账,小姐长啥样都弄不清楚。虽说买活人也可以开发票,可人情总是要还的吧,搞到后来渐渐的也就性味索然。
怪不得铁哥们张红卫有一次揶揄他,还是没遇上极品,辜负了社会的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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