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罗部长微微点了点头。负责会务的一位同志，赶忙将事先预备好的一只无线话筒，传给了坐在主席团最后排的戈一兵。那个对达文彬是问题的问题，到了戈一兵那儿，可就不是问题了。他此前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不同层面上的答辩会，评审会，说起来绝对是滚瓜烂熟。不过今天这个场合和不一样，也知道应该简要截说，但纯粹搞技术的人，觉得这一点也重要，那方面也应该捎上两句，就显得有些冗长。最后还是坐在他边上的另一位副总张红卫轻轻捅了他一下，这才清醒过来，意犹未尽匆忙结了尾。

　　戈一兵刚讲完，就接到负责倒水的服务员递过来的一张纸条，展开一看，是达文彬的笔迹，上面写着：讲得很好！把主要内容整理成稿，以后大家都按照稿子讲。戈一兵看了两遍，一下就明白了，不由得暗自从心眼里钦佩达文彬真高！他这短短不到30个字的纸条，竟然传达了三个意思：一是夸自己；二是隐晦地提醒他，以后再遇上这种场合，应该简洁些；三是要求经理层，今后再碰上类似问题，要保持口径一致。

　　日期：2009-05-13　10:53:36
　　罗部长看似心不在焉地听完戈一兵的介绍，凑近边上的林副部长，笑着说：“好，我看情况还是比较不错的嘛。”林副部长听了，一颗悬着的心便放下了，趁热打铁补充道：“小达他们在这个项目上虽然很辛苦，但是取得了如此好成绩，也算是一种补偿呀。”
　　罗部长“嗯”了一声，斜眼看了看站立在台角的达文彬，凑近话筒，面向全场：“好成绩呀，我老头子高兴啊！呵呵……”他语调平缓，看上去像跟大家随意聊天一般亲切，“你们远宏现在是技术、财力、项目都很雄厚呀，我看可以称得上是‘三足鼎立’嘛。因此我老头子就有了个小小的愿望，也可以称之为希望吧，就是你们远宏能不能在我退休之前，更上一层楼，再给咱们部，打造个上市公司出来？呵呵。”

　　不料，刘立新在台下听了罗部长的殷切希望，当即脸色大变！惊恐地喃喃自语道：“罗部长怎么能在这种场合，公开这么说呢？”
　　这是杨绍峰第一次听见刘立新在自己面前直截了当地评价领导，心里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他搞不明白，罗部长到底是在哪方面冲了刘立新的肺管子，引得他如此失态。不过有一点应该可以明确，罗部长这几句话，肯定是发出了一个行动的信号，或是表达了他对远宏某些工作的不满。杨绍峰立刻转头，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向主席台上的达文彬。只见达总似乎无动于衷，面无表情正埋头翻看手里的几页纸。林副部长则是阴沉着脸，双手十指交叉在桌面上，目光越过众人，应该是落在会议厅最后面的一个地方。那些坐在主席台最后排的远宏公司领导们，一个个也都是木胎泥塑一般，呆滞地目视远方。

　　达文彬低头短暂思考了片刻，再抬起来的时候，已是面现笑容。整个会场的各个角落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抑扬顿挫的声音：“十分感谢罗部长对我们远宏集团的鼓励和鞭策！我们远宏集团全体员工，一定尽百倍的努力，更好地完成本职工作，报答部领导对我们的厚爱！我提议，让我们再一次以热烈的掌声，向罗部长表示感谢！”
　　会场上响起不温不火的掌声。刘立新一边热切地拍巴掌，一边对杨绍峰感慨地说：“好，好，达总回答得真是太好了！”
　　杨绍峰现在还是个纯洁的小糊涂蛋，既不知这突发事件的所然，更不知其所以然，只是看着刘立新挺来劲，就随大流起哄。虽说是也鼓掌，可心里却越发云山雾罩了。
　　按照他的想法，达总至少应该说“不辜负罗部长的期望。”或是“坚决按照罗部长的指示办！”才对呀。可现在却是什么“完成本职工作”，这几乎就是所答非所问了，有什么好的？不过有一点他可看清楚了，原来国企里开个大会也不容易呀。以前看“文丨革丨”纪录片，里面总少不了一段毛老人家南下“打招呼”的内容，今天罗部长那个“希望”是不是也叫“打招呼”，是不是也叫“吹风”呢？这样的大会，比电视剧里的“法会”还要精彩，还更耐人寻味。要不是亲眼所见，真敢不相信还有这么“玩”的。

　　今天绝对是来着了，比那个封建腐朽的十三陵，肯定不知要好看多少倍！
　　第五章 第一机关
　　中午在招待所吃完饭，杨绍峰特地跑到街上，花45块钱买了一条崭新的灰色西裤，恋恋不舍，脱下着身多日的牛仔裤，又换上了一件新洗的T恤。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嗯，有点那么个意思了。什么意思？他自己也说不大清楚，大概就是大家开玩笑时常说的“装大尾巴狼”吧，呵呵。
　　下午上班，杨绍峰随着几个拎着公文包的人走出电梯，咋一拐进廊，嘿！现在21层的氛围，跟昨天相比那可是大不一样了。过道里人声吵杂，有的步履匆匆，各屋乱窜，猜测是来办事的，还有的闲庭信步，估计是吃饱了撑的坐地户。各间办公室里也已经来了不少人。有隔着隔断两个人站着闲聊的，有坐在计算机前看网页的，还有埋头摇笔杆子的。这场面熙熙攘攘的，就像个大市场，还真有点全集团第一机关的派头。

　　杨绍峰急忙看了看手机，不由得暗自纳闷，下午二点钟上班，现在才一点五十五分啊，自己可是算好了时间才上楼的，可他们怎么到得那么早？老爸说过，什么叫遵守时间？遵守时间就是不早也不晚，卡着点，刚刚好。看来这个逻辑，没准只适用于部队，不适用于民间。自己这头一次亮相就有点晚了，以后还得向老机关们多请教，呵呵，随大流总没错。

　　日期：2009-05-15　10:23:31
　　杨绍峰对昨天被朱会欣审查的情形还记忆犹新，估计到机关里的人都比较敏感，再不敢贸然闯人家的办公室。揣摩着也许还是应该直接找到徐处长办公室，先履行完报到手续更妥当些。不过在走廊拐弯处，正看见刘立新在和孟凡群二人贴着墙壁说话。刘立新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乐呵呵地手里不停比划着，孟凡群面对着个子比自己矮不少的刘立新，孩子似一个劲地点头。杨绍峰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向两个人点了点头。刘立新看见他过来了，停下话头，对他说：“处长上班先到财务处去了，要过一会才来。你到我办公室里坐一下，等一小会。”

　　杨绍峰找到那间办公室，挑了门首一个看上去绝对是一穷二白的隔断，拍了拍椅子上的尘土，刚想坐下，朱会欣肩上挂着皮包进来了。“小杨，今天正式上班了。”老太太的声音还挺大，惹得屋里几个人都不约而同起身望过来。“嗯，上班了。”杨绍峰赶紧站得端端正正，忙不迭地回答。“见到处长了吗？给你分到哪一个组？”朱会欣笑着问。“还没见到，不知道。”杨绍峰的答话很简单，脸上保持着纯真的笑模样。

　　“这是咱们处今年新分来的小杨。”朱会欣指了指杨绍峰。杨绍峰扭脸面向大家，逐个向在场的另外几个人点头示意，大声坦白道：“杨绍峰，木易杨，介绍的绍，山峰的峰。”
　　杨绍峰在电梯里就已经想好了，绝不说那个有失尊严的鬼话——“请多关照”。自己已经是个具备独立生存能力的国家干部了，凭自己的能力好好干就是，不用请谁来关照！再说了，来日方长，正关照和负关照以后应该都少不了，还用“请”吗。果然，与杨绍峰预料的一样，大家只是向他友好地点了点头，屁都没放一个，就坐下来继续忙乎各自的本职工作了。君子之交淡若水，这样挺好。

　　正百无聊赖之时，刘立新走进来了，他拍了拍杨绍峰的肩膀，轻声说：“处长回来了，让你过去呢。”杨绍峰听了，兴奋得腾地一下便从椅子上弹起来，“谢谢，谢谢！”
　　“呵呵”刘立新大眼珠子转了一下，手抚着他的肩膀，把他往门外推，“不客气，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