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耳朵已经被他抠得流出血来,再深一点,可能就会彻底听不见了吧。
我知道,我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他确实疯了。
我转身离去,刚走到门口,老和尚却开了口。
他说:“赵瑞,别回头!!!”
我停也没停,离开了这里。
我不知道他说的别回头,是让我那一刻不要回头,还是永远不要回头。
离开精神病院前,我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女人,她哭的很惨,不停地说着:“阿星,妈妈对不起你。阿星,你怎么不来看妈妈呀……”
说到最后,她又开始高喊:“我是为了全人类,再不进化就来不及了!我是爱因斯坦!……”
我走出精神病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远处的老槐树直挺挺的站着,黑暗笼罩了这片土地。
绿色的玉米摆动着枝叶,借着月色,盯着我看。
途经稻草人的时候,我发现它们的纽扣眼睛是X形的。
这次我能确定,它们确实变了。
之前它们是十字形的。
我伸出手,将所有的纽扣变回十字形,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也许,等我离开,稻草人就会伸出手,重新把自己的眼睛转过来。
稻草人假装成人,时间长了,便以为自己是人;
人不好好做人,时间长了,也就没了人心。
你说,是伪装成人的稻草人更可怕,还是没有人心的人更可怕?
我给张庚打了个电话,同他说,我要去拉他泡向东三十里的王家村。
张庚大大咧咧的表示没有问题,还说这两天董忠华好极了,都胖了两圈。
我沉默的挂了电话,心中明白,董忠华被死气侵蚀,如果再找不到源头,就没几天好活了。
黑夜中,我跑了起来,风吹乱我的头发,夜空悬在我的头顶。
我的速度很快,甚至比摩托车的速度还快。
我的呼吸平稳,每一寸肌肉都蕴藏着能量。
我能清晰地辨别出方向。
因为,我有导航。
千度地图,科技让出行更简单。
我跑了许久,终于来到拉他泡。
这时,天蒙蒙亮,周围的树木带着些蒙蒙的夜色,森气逼人。
“乌突突”卡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站在路边上,给卡车让路。
不多久,一辆蓝色的卡车缓缓驶来,上面灰扑扑的,布满灰尘和泥土,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只有昏沉的车灯一闪一闪。
卡车不紧不慢的前进,直到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才看清卡车后面装的是什么。
我眼眸微微眯起,直直的看着越走越远的卡车。
卡车上装的是……棺材!
黑红色的木料,棺材边缘毛边飞起,四四方方的棺材稳稳地躺在货车上。
一根红色的绳子缠绕着棺材,缠绕的方式对称且富有规律。
就仿佛怕棺材里的人突然坐起来。
和宫一语父母给她选鬼婿时候用的棺材,几乎一模一样!
是巧合吗?
我抿了抿嘴唇,跟上了这辆卡车。
不久,我就看到了一块石头,上面写着‘王家村’。
这辆拉着棺材的卡车,也是王家村的。
当巧合多了,事情就开始向着诡异发展。
棺材拐了个弯,进了个大院。
大院里面盖着两层小洋楼,宽敞气派,地面上铺着精美的大理石,养眼又高级。
只是,放在这个破旧的小山村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凑近周围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太。
他们聊的专注,甚至没发现我的靠近。
“王高他家今年是发了啊,又是盖房子,又是租地包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可不能瞎说,他家今天还要配阴亲呢,让人听见了不好。”
“他敢做还不让人说了?以前一家七八口挤在个十来平的地方,转个身都费劲。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王贺详又死的不明不白的。肯定是他们把王贺详的赔偿金贪了,用来给小儿子盖房子了!”
“那也是他们老王家的家务事,今日有阴媒来帮忙合葬,你少说点吧,也不怕冲撞了……”
我笑眯眯的问道:“今天要合葬的男方的是王贺详?他怎么死的?”
“说是在外面做工的时候,出了事故。”
我又问那女方是何来历。
缺了颗牙的老头低声说道:“这女娃也是个苦命人。家里三个孩子,她排老大,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她爹是个烂赌鬼,全靠着她娘做鞋绣花养活家,好不容易攒点钱,全被她爹赌没了。
她娘没多久就急火攻心,没了命。
她白天去上课,晚上还要回家做家务,带两个小的,累得哦,脊梁都直不起来。
她爹没钱了,又打起卖儿卖女的主意。
她年纪大,卖不上价,她爹卖了两岁的小女儿。
她哭着喊着不让,却被她爹踢得一个月下不了床,差点饿死。
要不是邻居家给口吃的,早就活不下去了。
经过这件事,她也是性情大变,再不肯给他爹一分钱,只守着弟弟过日子。
哪知,她那混账爹半夜潜进屋里,要将小儿子带走卖了。
她拼死反抗,拿着菜刀追出去好几里地,才绝了她爹的念头……”
“听这个意思,她已经立起来了,怎么如今却……”
老头长叹了口气:“可不是说嘛,她好不容易养大了弟弟,将他送到镇子上读书。他弟弟也是争气,考上了外省的大学,出去了。
她今年刚满二十岁,她那爹又回来了,说是给她介绍对象,实际上就是想把她卖了。
她可能对她爹彻底绝望了,就半夜跑出去,谁知道,摔进阴沟里,没了命。
她爹第二天就将她的尸体卖给老王家,足足卖了两千块钱!”
两千,又是两千。
两千块钱真的很少,少到不够赌徒的一次出手;
两千块钱真的很多,多到能买下一个少女的一生。
我沉声问道:“这女孩儿叫什么?”
“郑花儿,村里人都叫她麻花……”
我沉默片刻,眼睛左右逡巡一圈儿:“哪个是她爹?”
“喏,站在门口拱手的那个。”
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
他的头发花白,他的眼神阴鸷,他的衣服并不合身,穿着一双破旧的布鞋,满脸蜡黄。
他对着来的人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像是农村土地里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渠,里面藏着无数只吸血蛭虫。
他的笑那么灿烂,灿烂的有些晃眼。
他让人将卡车上的棺材卸了下来,又吊儿郎当的说,以后请诸位兄弟吃酒。
我死死地盯着棺材,总觉得有些奇怪。
郑花儿意外而死,想必应该不情愿才对,怎么说也应该有游魂气息。
然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不多久,阴媒来了。
阴媒是一个女人,她身量矮小,穿着怪异,像是旧社会的奶妈子,身上一席暗红色鎏金八扣长袍,脸上铺着浓重的白丨粉丨,两颊画着两个红彤彤的圆,眉头正中间有一颗黑色的痣,远远看去,倒像是第三只眼睛。
她的五官淹没在白色红色的油彩中,看起来有些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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