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我又瘸又瞎。
我找到瞎子的时候,他刚好走完十八圈。
我跪在地上,求他救救我全家。
他沉默的站在原地,一双白花花的眼睛左右转着,轮廓被黑夜模糊。
“带我去你家。”
他肯救我!
我激动地连声道谢,将他带入了我的家中。
母亲已经昏厥过去,父亲坐在地上抱着她,腿伤更严重了。
瞎子将我关在门外,说要和父亲单独谈谈。
我凑近了房门,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破旧的木门漱漱向下掉着木屑,木头特有的湿意敲打着我的耳廓,里面安静极了,好似没有人一样。
我家老旧破败的房屋,平时连踮起脚尖走路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怎么这会儿隔音变得这么好?
我悄悄将木门打开一道缝隙,向里看去,却正对上一只白花花的眼睛!
这眼睛好似被包上了一层薄膜,瞳孔直勾勾的、阴沉沉的,如同弥漫着雾气的深夜,令人心生恐惧。
我吓得退了几步,双腿发软,不敢再看。
瞎子拉开门,声音低沉而愉悦:“这个你拿着,洗澡也不许摘下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翠绿色的珠子递到我的手上。
我接过珠子,带在脖子上,瞬间觉得后背一轻。
我飞速的跑到井边,向里面看去。
井水中倒映出一个瘦小的男孩儿,面色阴沉,灰头土脸,额头上沾着杂草和鲜血。
是我的影子!
只有我的影子!
那些乱七八糟、诡异离奇的东西真的不见了!
母亲从屋子里跑出来,一把将我搂入怀中,哭着喊着,问我有没有事,说都是她的错。
我倒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瞎子低沉的声音传来:“既然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身体转好,邪祟尽除的喜悦让我昏了头,只顾着感谢他。
父母的表情却有些奇怪,看向瞎子的时候,说不清是感谢更多还是怨恨更多。
瞎子走后,母亲为我的后背涂上厚厚一层药膏。
当身体上的病除了,我便又开始操心家里的情况。
牲畜的死亡已经让本就勉强温饱的家庭变得愈发艰难,若是瞎子要了许多钱财,日后可要怎么过啊?
“妈,那瞎子半仙要了多少钱?”
母亲一愣,偏过头去,闷声闷气:“没多少。你好好读书,以后出息了,日子会好起来的。”
母亲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很小,还带上了几分颤抖。
我握紧了拳头,打定主意,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我趴在炕上,背后的膏药热乎乎的,我迷迷糊糊的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
当母亲问我有没有事的时候,我只是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但是,瞎子却好似知道一般。
他是怎么说的?
“既然无事……”
我打了个寒战,顿时清醒了,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怎么知道我的动作?他不是看不见吗?!
他……真的是瞎子吗?
这一夜,纷繁错乱的思绪让我难以睡着,直到早上才睡了片刻。
就这片刻,我又做了噩梦。
单腿的红衣伥鬼对着我“嘿嘿”的笑,撕开我的嘴,扯掉我的舌头,扔进了火里,发出“滋滋”的声音。
它伸出长长的爪子,要来掐我的脖子。
就在这时,我脖子上的珠子发出幽幽绿光。
它惨叫一声,双手被灼烧到溃烂。
它恶狠狠地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似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它说:“我会回来找你的!”
红衣伥鬼消失了。
我的梦里一片虚无。
是我误会半仙了,他是真的帮了我!
我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
我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我低头看向脖子上的绿色珠子,总觉得它比昨天还要亮一些。
我轻轻摸了摸,只觉得这颗珠子凉丝丝的,透着一股说不清的阴冷。
自此以后,我终于恢复了正常,父母的身体也好了起来,重新养了些牲畜。
由于上次父亲将鸡鸭鹅和牛都打死了,这次,他只买了六只黑山羊,日日出去放羊。
我不喜欢羊。
这些黑山羊总会在晚上叫,声音软绵绵、湿漉漉的,令人心里发紧。
无论如何,没了邪祟缠身,我逐渐开朗起来,和同学、邻居的关系也好了起来。
我有一个秘密,其实也不算秘密,周围的人全都知道。
我喜欢宫一语。
她的脸圆圆的,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比天上的月亮还好看,她的嘴角有两个小酒窝,脸蛋粉扑扑的,可爱极了。
她总和我一起上下学,有时,我为了装酷,便找个大石头躺着,假装睡觉。
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我问她怎么不走。
她就露出明媚的笑容:“我在等你呀!”
十几岁的我,哪里懂得如何同女孩子相处,为了遮掩自己的害羞便故作恼怒的说:“不用你等!”
宫一语性子温柔,从来不会和我生气,只会委屈的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是我想等你呀。听说这里有狼,我……我帮你看着些……”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夕阳的余荫洒落,为她镀上一层柔柔的光。
不明亮,却那么温暖,那么柔软。
我默认了她的存在,心脏却跳的飞快。
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我想着,等我成年了,我便要同她表白,她一定会羞涩的垂下头,脸上泛起的红晕比天边的红霞还美上几分。
到时候,我就将她抱在怀里,和她求婚,然后,我们就会永生永世的在一起!
然而,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生活从来不会按照人们想象的轨迹前行。
在我十七岁那年,距离十八岁生日仅有一个月的时候,宫一语失踪了。
那天本来应当是我和她一起上学的,但是这两年母亲身体愈发不好,我留在家中照顾母亲,没能和她一起走。
她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发了疯一般的找寻她,村里的人也跟着一起寻找。
荒郊野岭、地窖井口。
凡是我能想到的,都翻遍了。
然而,空空荡荡,别说人了,连个老鼠都没看见!
说来也怪,好像自从我在臭水沟见到那只撞墙自尽的老鼠以后,整个村子里就再也没有了老鼠。
她的父母出来哭了两场,便停止了寻找,村里的人也都不再理会。
只有我不肯放弃。
渐渐地,村里开始出现风言风语。
他们说,宫一语整日穿的花枝招展的,看着就不是个安分人,定然是跟别的男人跑了;
他们说,就算不是私奔,后山上有狼,宫一语这么久还没找到,可能是被狼叼走吃了。
听到这些无端的猜测,我愤怒至极,眼眶通红。
我同村口的长舌妇打了起来。
她们一个个膀大腰圆,被生活磨砺的满手老茧,头发油乎乎的,宛如一道道肉墙。
她们伸着长长的指甲挠在我的脸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的头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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