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诚也久闻刘冶是不收钱的,只不过按他婆娘的意思,总要客气一下,才算是个礼节。现在看到刘冶果然不收钱,当下施了一礼道:那就多谢刘兄了。说罢,拿起斧头,就要告辞。刘冶连忙拦住道:
“前日听先生一席话,获益匪浅。今日正要请教,如果先生家中无事,还请再盘桓一会儿。”
朱诚看刘冶如此说,倒也不好推辞,当下两人进了草堂。刘冶将菜肴一一从厨下端出:一尾鱼,一只鸡,一碗红烧肉,一盘干切牛肉,一盘青菜,一盘凉拌大肠。一共是六个菜。又从里屋搬出一坛状元红来。拍开泥封,将酒斟上。
朱诚看到刘冶如此盛情,倒有点局促不安起来,对刘冶说道:让先生破费了。
刘冶道:先生说哪里话,先生这般高才,能光临寒舍,兄弟高兴还来不及!
朱诚也不再客套,与刘冶对饮起来,几碗酒后。朱诚心想。刘冶孤身一人,长年在外。平时也找不到人说话,而今受了他这么大好处,一定要让他说个尽兴才是。当下问道:
“上次刘兄只说到家住江西南昌。不知家中尚有何人。”
“家中尚有老父,一妻一子。”
“令尊大人高寿?”
“老父年近七十,身体尚可。犬子已经十来岁了,在学堂里面读书。”
朱诚突然想起,上次问他为何到此。刘冶一直跟他兜圈子。这下倒也不好意思问了,沉思了一会儿。没说话。倒是刘冶说道:
“先生一定纳闷,我家中有老父幼子,为何还要出门远游?今天就对你实说了吧。”
“先生是读书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读书人要上京赶考,习武之人要上疆场立功封侯。而我自幼从事的就是冶铁。冶铁也有很多种类,有制造农具的,还有造锅碗瓢盆的,甚至还有造钱的。所以普天之下,从事这门手艺的人可以说是太多了。人一多,谁造的好,谁造的不好,就要分个等级出来。你知道手艺最好的是造什么的吗?”
“莫非是造钱的?”朱诚问了一句
“先生有所不知,手艺最好的铁匠是造兵器的。”
“钢刀一抽,生死立判。所以不可不慎。”朱诚恍然大悟。
“先生果然聪明。所以兵器这一行业汇集了天下一等一的匠人。”
“怪不得一把寻常刀剑也要值好几头牛,原来都是良工打造。”朱诚一点即通。
“先生知道刀分几品吗”刘冶问道,
朱诚摇摇头。
“就拿刀来说,有铁刀,钢刀,百炼刀,柔钢刀,青钢刀,宝刀。就象读书人一样,分秀才,举人,进士,探花,榜眼,状元。天下的读书人不计其数,能考中状元的又有几个?一把普通的铁刀就值几头牛,一把宝刀值多少钱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宝物是不世出的,就像干将,莫邪,龙渊,太阿。上千年来才有这几把神兵。作为一个铁匠如果有幸炼成一把宝刀。先不说能卖多少钱。就能如干将莫邪那样名垂千古。”
“就像书生要考状元一样理所当然,铁匠的追求就是要炼成一把宝刀。”朱诚补充道。
“不错,练一把宝刀,需要天、地、人都来作合,可能比考状元还要难。”
“比考状元还难?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愿闻其详。”朱诚听得有点玄乎
“比如一个状元之才首先需要有过人的天赋,不敢说像先生这样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最起码也要聪明过人吧。”
朱诚听刘冶说到自己,连忙说:惭愧,惭愧。刘冶看了一眼朱诚,继续往下说道:
“要想炼成宝刀,最起码需要一块不凡之铁。也就是名匠欧冶子所说的铁英。”
“铁英一词,古书中多见,但是铁英为何物?”朱诚问道
“所谓铁英,应该是天生的极纯的钢,钢的纯度越高,就越柔软,有百炼钢成绕指柔的说法,也就是这个意思。不过百炼钢是人工炼成的,算不上铁英。真的铁英,我也没见过。这也正是我从家出来的目的。”
“这么说,你是出来寻找铁英的?”朱诚问道。
“不错。”
“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为何刘兄要遮遮掩掩。”
“铁英对寻常人来说相当于一块石头,但是对炼铁的人来说就是宝贝。假如有一天,我在砀山中发现了一块,并据为己有。恐怕就有是非了。再者,我之所以来到此地,是因为此处离徐州不远,徐州炉火,名闻天下。我到此也无非想借鉴一二。所以还是少说为佳。”
朱诚听罢,点了点头。刘冶接着说道:
“寻找到铁英,算是天时,找到以后,要把它烧透了。钢的纯度越高越难烧透。这种火力有时候非人力所能达到。所以提高炉火的温度是炼铁之人最重要的技能之一。怎样提高炉火的温度,方法也多种多样,地利和人力就很难分得清了,比如,同一块矿石,用这座山的木材可以烧化,用另外山上的木材就不行。”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朱诚好像很有心得。
“既然铁的纯度越练越高,而铁英也是纯度极高的钢,为什么不用百炼钢代替铁英呢?”
刘冶看着朱诚道:先生果然聪明过人。这个问题我也无法解答。据我所知,自从世上有了百炼钢之后,就罕有宝刀问世了。
“百炼钢是否就是古代所说的宝刀呢?”
“绝对不是。”
“何以见得?”
“因为百炼钢是人造的,宝刀是天地所造,并且具有灵气。”
“刘兄这话真是无理而妙啊!”
两人一时无语,刘冶给朱诚斟满酒,两人干了一碗。刘冶又说道:
“我寻找传说中的铁英已经很多年了,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怀疑,世上有没有铁英这种东西,可是近来我不再怀疑了,古人的传说并不是无凭据的。”
朱诚有些好奇:“刘兄近来莫非有什么奇遇?”
“是啊,我小时候也有神童之誉,读书作文也是一时之选,当年看到张松戏孟德,也觉得不可思议。估计也就是古人的夸大之词。直到上次见了先生,才知道古人没有欺骗我。所以,铁英这种东西,应该是有的。”
朱诚听至此,不禁一声长叹。
“我年轻时意气风发,以为拾青紫如同草芥。没想到造物弄人,要与草木同朽了。还是韩退之的《马说》说得好啊: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是马也,食不饱,力不足,才不外现。折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且欲与常马等而不可得。”
朱诚背着《马说》,后来几成呜咽。最后都付诸一声长叹。而刘冶却愤然道:
“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不是造物弄人,而是世道坏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朱诚连忙摇手道:“原以为此生休矣,没想到却为刘兄相赏,也算是上天的恩赐了,于愿已足。再浮一大白,闲话还是少说为妙。
“刘某生平爱才,如果先生不嫌弃,我们结成异性兄弟,共济时艰,如何?”
朱诚大喜道:“我也正有此意,敢不从命。”
当下刘冶领朱诚到了后院,撮土为坛,插草为香。拜了几拜。互相问了生辰八字。以刘冶年长几岁为兄,朱诚为弟。义结金兰之好,从此以后,二人相见,要改称呼了。
日期:2012-02-14 20:29:49
铸剑之-----朱诚得子之一
朱诚回到家中,和老婆王氏说起和村口的刘铁匠结义一事,王氏说道:
“你为人斯文无刚,有这么一个兄弟帮衬,也是好事。只不过这件事情太草率了,怎么着也得请上几位高邻喝场喜酒才是。我们虽然并不宽裕,但是办一场酒宴还是办得起的,况且他是外乡人,一个人出门在外,有许多不便。以后有什么洗洗补补的物件,你就拿过来给我做。以后是兄弟了,要常来常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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