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去看,这些村民们穿着粗布青灰马褂,头上顶着辫子,肩膀扛起竹篓和锄头,三两成群来来往往,一些戴抹额的妇人见有生人来,赶紧踩着小脚躲进石屋,小心翼翼打开窗户往外探头,她们时不时和邻居交头接耳,望着岳观潮他们投去奇怪目光。
陆奉简看清楚这些村民,心里一阵发寒:“观潮,这些村民留辫子、裹小脚,他们不会是已死的人吧!”
冷不丁看见这怪异景象,是个人心里都犯嘀咕,岳观潮环顾周围,朝他嘿嘿一乐:“不可能,你就别瞎猜了,难道你没闻到村子里的烟味儿,吃人饭拉人粪,怎么说也是活人。”
“我看温度已经在降下来,我们得找个地方先对付对付,免得被冻死在外面。”
宋思媛说的没错,森林里哪怕是夏日,温度也不会太高,一旦入夜,凉意袭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看到夯土石墙上挂着“野河驿”字幡旗,赶紧去敲门。
“谁啊?”
石屋主人听见外面有人,似乎还不愿意开门,宋思媛换了温声细语:“店家,我们想在这里借宿一晚。”
话音未落,石屋木门被推开,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麻子的老汉探出半个身子,他见宋思媛身后有两个男人,眼神立刻警惕起来。
“你们是外乡人吧,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仔细被野兽撵,赶紧进来吧。”
得到店家准许,岳观潮把马栓进马棚,三人跨进门槛。
他仔细观察,这馆驿跟寻常客栈没什么区别,装修陈旧、店面老化,一层摆着几张掉漆桌椅,算作吃饭客堂,柜台后摆满酒坛货架,菜牌子已经磨损包浆,许久未更新,从柜台往楼梯上走便是客房,大致就是这个格局。
“老爷子,贵姓啊!”
“叫我老陆就行。”“你这客栈生意咋那么冷清。”
岳观潮他们初来乍到,不确定这是不是黑店,他本想坐下,一摸板凳手上一层灰,也没了休息的心思。
老爷子背对着他们,独自擦拭柜台上的灰尘,他听了岳观潮的话,忽然转过身,浑浊眼珠爆满血丝,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隐晦表情,似哭也似笑:
“哈啊哈哈哈,小伙子,这可不是客栈,你没看见门外挂着‘野河驿’的幡旗,是朝廷在野河民屯设的官驿,专供军府信使留宿办事,平时是不接待老百姓的,我是看你们可怜,才让你们进来。”
官驿、朝廷、民屯、军府、信使,这老头子一串话说出来,怎么看都像是前朝死人,岳观潮他们听得心里咯噔震动,石屋里气温骤降,如坠冰窟。
他不动声色把陆奉简和宋思媛拦在身后,握紧马牌短枪,小心翼翼问话:“老爷子,敢问今夕是何年?”
怪老头盯着岳观潮看了好大一会儿,似乎是在和他对峙。
他嘴角抽搐几下,嘶哑声线挤出喉咙:“咳…知道,民国十五年!”
“呼!”
虚惊一场,怪老头知道是何年岁,说明不是已死之人,他们松了好大一口气。
“小伙子,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鬼!”
岳观潮擦了一把头上汗珠,没有说话就是默认。
老头子咳嗽几声:“不必如此,我小时候得过天花,病好了就留下病根了。”
“可是,你既然知道现在已经是民国,为什么还保持前朝打扮!”
陆奉简从刚才就发现了,镇子里就没现代打扮的村民,他颇为好奇这一点。
老陆从柜台走出来,手里还提着药草茶,他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
“这野河镇本来是不存在的,二十几年前,巫棺镇发生地火,整个村子人烟灭绝,军府怕人进入后再生事端,就把一部分驻边军民迁来这里封闭巫棺镇入口,但没想到,才不过十几年前朝就没了,我们这些人已经把家安在这儿,一合计也没搬走的必要了。”
“这身打扮都快二十年了,也没必要改,反正镇子就这么大,都是相熟老人儿,就心照不宣维持起前朝旧俗。”
老陆说着话,他看出了岳观潮还在防备他,拿起碗喝了一口,这才打消众人疑虑。
随后,他把铜钥匙放到桌上:“你们要愿意,今天就在这儿住一宿,不过我可不给你们收拾,得自己动手捯饬,只记住一点,晚上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开窗。”
岳观潮虽不明白这老汉为何这样说,不过入乡随俗的道理还是懂的,他带着陆奉简宋思媛来到二楼,进入老陆给他们的房间。
驿站客房还算干净,他们走了一天的路已经困得不行,略微收拾几下,用老旧屏风把房间分开,吹灭蜡烛沉沉睡去。
夜晚,岳观潮睡得正香,忽感额头一阵湿热。
他猛地睁眼,还没出声旋即被捂住嘴,他本想用蛮力挣扎,但仔细感受这股淡淡的体香,不是宋思媛还有谁。
“嗯…宋小姐?”
黑暗中,宋思媛并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很急促,明显是在心慌。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心下一凛,眼角余光朝窗户看去。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屋外闷雷如锤鼓,闪电噼啪乱跳,照得室内忽明忽灭,那窗外风声强劲,似乎还有人声在隐隐呜咽,许多黑影在窗户上飘来荡去!
奇怪,一旦用正眼去看,却又只剩下窗前被狂风卷动的树影,如鬼魅般在外招摇。
陆奉简早被这动静警醒,在黑暗中幽幽出声:“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看?”
他这句话,一下子让岳观潮清醒起来,让他有种被窥探的感觉。
“点烛。”
岳观潮翻出火折子,随着烛火点亮,那窗外摇曳树影戛然而止,不久后哗哗啦啦下起瓢泼大雨,他起身想打开窗户,陆奉简赶紧拦住他:“别激动,刚才我们上来的时候,老陆不是说过吗,窗外有什么动静都不能开窗。”
宋思媛定定神,回忆起驿卒老陆的话:“我还以为老陆指的是野兽,现在看来还有更邪门的东西。”
陆奉简看了一下怀表,朝他们点点头:“距离日出还有几个时辰,我们别睡太死,等明天我们去问问,看看老陆知不知道内幕,我总觉得这村子怪怪的。”
三个人怕再起怪事,只能亮着蜡烛,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等第二天雄鸡唱晓,方才放心补觉。
中午睡醒,岳观潮下了楼梯,老陆已经在打扫柜台,他想起昨晚的怪事,斜靠到柜台上,神秘兮兮问道:“老陆,你是不是知道那影子会来,所以特地警告我们?”
这老头正低头擦酒缸,忽然停在原地:“我的意思是让你们蒙头睡觉,只是经历得多了,猜也能猜到。”
“经历得多?”
岳观潮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垫脚翻进柜台,按住这老头的抹布:“你也看见过?你知道它们是什么吗?你就不害怕吗!”
老陆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抬头做事低头做人,谁都不亏欠,怕它们做啥。”
“不过。”老陆转过身,语气变得神秘:“你们可别深究,对你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可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岳观潮本想追问,奈何这老陆说话滴水不漏,再也不肯透出一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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