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仙祭坛》
第7节

作者: 奥桥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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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提起白天准备好的高粱酒和卤肉猪脸,悄咪咪翻上院墙,出了院子往老族长家跑过去,一进门就看见老族长岳保康在凉棚下乘凉。
  岳观潮提着酒坛子往桌上一放,恭恭敬敬拱手作揖:
  “见过老族长!”
  岳保康年轻时中过举,可以说是全村祖坟冒青烟才出了这么一个文曲星,从前朝末年就是鹰嘴坪宗正,主持宗族村务几十年,婚丧嫁娶、红白喜事必是座上宾,是村民最敬重的老人,常言道人到七十古来稀,正是颐养天年的好时候,从前些年开始他就不再管事,但威望还在,村里新族长逢大事还是会知会一声,以示尊老。
  如今,这老先生头发胡子几近全白,长袍马褂洗地略微脱线,他抬起老眼瞅见是岳观潮,拿起乌木拐棍颤巍巍敲了下椅子:

  “是青山家大小子啊,快坐快坐,我还想着去问问你弟弟的病,正好也省了功夫。”
  岳观潮心里合计了很久,村里跟二叔年纪相仿的叔伯很多,但未必知道二叔的来历,当年他是以义弟的身份入的岳家族谱,经手的人正是老族长岳保康。
  换言之,这老族长一定知道内幕!
  待岳观潮坐在对面,老族长掌心盘着核桃,嘴里呜啦道:“这个……我听青山说,你现在可是林场的二把头,小小年纪本事还不小呢!”
  岳观潮被冷不丁一夸,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摆手推辞:“嘿嘿嘿嘿,这可不敢当,我二叔年纪大了,二炮又是调皮捣蛋的年纪,我得替他担着点。”
  两个人寒暄一阵,话赶话就说到了岳二炮的癔症,老族长听他提起近况,不免叹了口气:“二炮那小子以前可是孩子王,他现在昏迷了,其他孩子跟霜打茄子似的,村子里一安静,我还真有点不习惯,你这又是高粱酿又是熟肉的,不该只是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吧。”
  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他还没说几句话就被看穿了!
  岳观潮拱拱手:“什么都瞒不过老族长,我今天过来是想跟您打听打听我二叔年轻时候的事儿。”
  “年轻时候?”老族长一听这话,浑浊老眼忽地闪现异样光芒,随后脸色恢复正常,捋着胡子笑道:“你直接问你二叔不就行了,咋还经我嘴呢。”

  岳观潮见老族长拿起烟斗,利落抽出火折子替他点烟:“瞧您说的,我二叔那人您还不了解,脾气比谁都倔,他也不见得告诉我!”
  “你说得也对,青山的脾气确实倔,你想问啥,我要是还能记住,指定告诉你。”
  岳观潮见老族长答应,凑近岳保康耳朵:“老族长,当初我二叔入族谱,您是他的保人,您总该知道我二叔以前的事儿吧?”
  他知道巫棺镇不可轻易提起,只能旁敲侧击,从二叔的经历问正好免了怀疑。
  老族长听完,摩挲着拐杖,斟酌片刻说道:
  “说起来,那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是林场上一代老把头救的你二叔,那年雪下得早,刚入冬就满地白,动物冻死了好些,他带着弟兄们打猎的时候,发现雪地里有东西在蛄蛹,他还想着是一窝狐狸,跑近了才发现是个快没气儿的大活人,当时你二叔就躺在树墩下的雪窝子里,浑身全是血道子,跟从刀山滚过似的,他还以为是快冻死的行人,要不是听见你哭,他们肯定就跑远了,后来老把头看你二叔还有一口气,就把你们带回林场养了一个月。”

  “可惜上一代老把头已经没了,要是他还在,说不定知道得更详细。”

  岳观潮仔细琢磨老族长说的话,心里满是疑问:“当年,你们就没怀疑过我二叔?咋把一个生人留下了,你们就不怕他是啥坏人。”
  “哈哈哈哈,看你说的!”
  老族长磕了几下烟灰,眼神闪出一丝岁月沉淀出的狡黠:
  “那咋没怀疑过,当时东北正闹匪患,多少田庄都让绺子们给搜刮了,俺们也怕这是个提前来踩台子(踩点打探)的土匪,压根儿不敢带他进村,只敢在林场养着,还挑了好几个壮汉在院外防备着!”

  他眯着眼琢磨了一阵,继续说道:
  “不过后来我想想,说你二叔是土匪那纯属扒瞎,老把头活着的时候跟我提过那么一嘴,他在雪窝子发现你们时,你二叔把你藏在空树墩里,用后背挡得严严实实,生怕你被林子里的野猫狼狗叼走,还把襁褓系在裤腰带上。”
  “土匪,指定做不到这个份儿上,再说,哪有土匪踩台子带娃娃,稍有动静就得露馅儿。”
  “后来呢?”
  岳观潮完全没听二叔说过这事儿,他迫不及待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连忙续上酒杯。
  老族长哧溜一口酒,清清嗓子,努力回想年轻时候的往事:
  “后来,你二叔醒了,我们摸清他底细才知道他是出关逃难的流民,本来是跟着你爹娘一起出来讨生活,没成想半道儿遇上山绺子了,都落到举家逃难了,谁身上也没多少钱,绺子不让过路,是你爹娘拖着土匪,才让你二叔带你逃走,他身上的伤,是走得太急没注意,从山上滚下来摔的!”

  “你二叔醒了也说想留下,但那时候我们也怕惹祸,就没接茬儿,东北雪天能冻死个人,真把他赶走了,不是造杀孽吗,后来我瞅着他为人板正,做啥事也都能妥帖包圆儿,是个实诚人,一合计,就亲自给你二叔当了保人,认他当干兄弟,入了岳家族谱。”
  “你还别说,你二叔这人除了脾气倔,不说话的时候跟个瘪茄子似的,也没啥坏毛病,要不是他领着乡勇团打绺子,这鹰盘岭早让绺子给祸祸了。”
  岳观潮心里腹诽,二叔这匪头子还挺能装的,把村子里所有人都忽悠了,今天跟老族长喝这一回酒也不亏,好歹把二叔以前的情况弄明白了。
  “我说,你小子今儿怎么打听起这个事儿了?”
  事情太危险,不能把村里其他人扯进来,岳观潮嘿嘿一笑,敷衍过去:“还能有啥,二炮的病也不知道啥时候好,我问您这些事儿,也是想跟他有个话聊,别再闷出病了。”
  “得嘞,我该问的也知道了,您在这儿歇着吧!”
  岳观潮出了族长家,趁着夜色跳上墙头,从后窗钻进自己东厢房,见各房蜡烛都灭了,他脱了鞋上炕睡觉。
  微凉夜风吹拂,蛐蛐窸窣鸣叫。
  岳观潮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现如今,摆在他和二叔眼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按老字匠的吩咐,进入巫棺镇把宝藏带回来,让灰仙给二炮治病,皆大欢喜。
  第二条路,死扛着不去巫棺镇,那他这弟兄的小命多半保不住了。
  虽然二叔说过要找别的办法,可他却清楚马婆婆能做的实在有限,要真有办法,也不会说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的话,岳二炮是他二叔唯一的孩子,真是因为银驼寨没了,以二叔的倔脾气,不把银驼寨杀干净绝对不罢休。
  相比第一条,后一条路可以说是两败俱伤,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但二叔却一再迟疑!
  岳观潮心想,除了不想再跟土匪打交道,二叔最大的恐惧,怕还是巫棺镇里的邪乎东西,能让成百上千人折进去,得是多恐怖的大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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