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灯笼》
第59节

作者: 大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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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说着,师父将香灰装进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站起身来才继续说道:“但你不要怨我,第二次种棺,本来是非常危险的,这些年我教了你这么多,原本也是想稳固你的阳神。只有身子强健了、心思沉静了,阳神才能够足、够强。”
  师父说话的时候没有面对着我,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黑水尸棺上。
  此刻的黑水尸棺,已经没有了我种棺时的那股生气,连上面的黑水也静止了下来,不再涌动。它好像睡着了,任凭我师父在身旁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师父把装香灰的盒子交给我,让我放进行李,以后要好好保管。
  我走出棺室的时候,李爷爷突然举起了相机,对着我师父喊:“老柴,笑一个。”
  就在我师父转身的那一刹那,李爷爷按下了相机的快门,就听“咔嚓”一声,闪光灯瞬间亮了一下。
  在我师父看来,拍照是会摄走人的魂魄的,他平时从来不照相,也不让我照。有时候学校办学生证,师父也是没办法了,才会带着我去照相馆,每次我坐在打光灯前,由摄影师按下快门的时候,我师父脸上的表情都格外烦躁。 
  而这一次照相的经历,也留下了我师父平生中唯一一张照片。
  我离开地下室的时候,还听见身后传来了师父和李爷爷的争吵声,我记得,师父当时似乎是想抢李爷爷的照相机,可李爷爷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我都已经照了,任你说东说西,我就是不给你。

  直到我快初中毕业的时候,李爷爷才把师父的照片邮寄给了我,他了解一些寄魂庄的门规,这一张照片就是为我照的,为了在我师父百年之后,给我留一个念想。
  之后的两天时间里,李爷爷和梁厚载一直住在旅馆里,听李爷爷说,他这次来,就是要把梁厚载暂时托付给我师父,他说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带着徒弟不方便,还说过段日子就会回来。
  当时李爷爷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份玩笑似的口气。我也是后来才听我师父说,李爷爷这一次出走,是为了逃避仇家,我师父让庄师兄取的钱,也都给了他。他这一走,短则十年,长则几十年。师父还嘱咐我,在李爷爷避难的这段时间里,我对待梁厚载,要像对待亲人一样。
  至于梁厚载,他深知自己师父的性格,两天来都没怎么说话,吃饭的时候吃得也很少,李爷爷对此却从来不会多问一句。
  1997年的腊月二十三,对于梁厚载来说是一个无法忘记的日子,这一天,就是他和李爷爷分离的日子。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那天早上,天还没亮透,李爷爷就收拾了行礼,由我庄师兄送到了汽车站,我和我师父去送站,梁厚载也跟着。
  一路上,李爷爷和我师父有说有笑的,两个人还约定了明年一起吃年夜饭,好像李爷爷一年以后真的会回来一样,可梁厚载却一直没说话。
  李爷爷背着行礼朝汽车站走的时候,梁厚载就默默在他身后跟着,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默默地跟着。
  他跟着李爷爷穿过了人群,来到汽车站的站台上,最早的一班车已经到站,就在李爷爷上车的时候,梁厚载也抓着车门上把手,想要跟上去。
  李爷爷转过头,用力扒开了梁厚载的手,将他推出车门外,还一脸玩笑地对梁厚载说:“你这是干啥子嘛,我很快就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就安心跟着你柴爷爷,嘿,这老家伙可是有钱,你想要啥,就让他给你买,呵呵。”

  说完这番话之后,李爷爷也没再管梁厚载,头也不转地上了车。
  梁厚载就一言不发地望着车门,直到六点半左右,将要发车的时候,车门缓缓地关上,这时梁厚载突然发了疯一样,沿着车门的缝隙就往车上挤。
  这一下可吓坏了车上的司机,赶紧给他开门,可李爷爷却突然出现在了车门前,在梁厚载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指着我和师父站立的地方,朝着梁厚载吼:“滚!”
  我和师父赶紧跑过去,就看见梁厚载很委屈地看着李爷爷,眼泪决堤了一样,大股大股地涌出来。
  这班车最终还是开走了,梁厚载蹲在站台上,撕着嗓子大声地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是手脚紧促地站在他身边。
  我师父拍着梁厚载的后背,一直目送着客车渐行渐远。
  在客车将要开出汽车站的时候,我看到李爷爷摇下了车窗,似乎想朝我师父喊话,可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伸出手来,朝着我师父抱了抱拳。
  我师父对他点头,轻声说了一句:“放心走吧。”
  离得这么远,李爷爷也许听不到我师父的话,可我想,他肯定能知道师父的心意。
  李爷爷走后,梁厚载整个人就像失神了一样,我师父背起他来的时候,他的一双眼睛都是呆滞的。
  回到旅店之后,师父才告诉我,梁厚载没有父母,是他师父一手把他养大的。
  对于他来说,他的师父,就是他的亲生父母。
  李爷爷走后,我们又在当地待了两天,那两天师父和庄师兄都很少在旅店里,而夏师伯他们也没再出现。
  赶在过年之前,师父带着我和梁厚载回到了山东,冯师兄则比我们提前一天启程,听我师父说,冯师兄的老婆好像快生了。
  这一年的春节,大舅也是来我们家过的年,我师父下厨做了很多好菜。可梁厚载似乎从没有从那场离别中缓过来,即便是在过年的时候,他也很少说话。
  正月初九那天,冯师兄的儿子降临在县医院的产房里,师父带着我和梁厚载去为冯师兄庆祝,我一次见到了冯师兄的老婆,她是一个眉目很清秀的女人,我们到医院的时候,她的脸色中透着一丝虚脱,正沉沉地睡着。
  我冯师兄怀里抱着小宝宝,不停地冲我们傻笑。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师父还告诉我,我嫂子的父母都是当老师的,她算是出生在一个墨水味道很浓的书香门第。因为冯师兄的工作性质,这些年,嫂子跟着我冯师兄吃了不少苦,甚至还遇到过歹徒上门寻仇的事。可她从来没抱怨过什么,和我冯师兄结婚十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
  说完我嫂子的事,师父突然一脸坏笑地看着我,说:“你冯师兄是个有福气的人啊。以后你找老婆,也得找这样的。”
  师父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的。
  正月十五那天,师父还带着我到南实小的操场上,祭拜了夭婴子河的河神。
  98年的春节一眨眼就过去了,过了正月十五,没多久就开学了,冯师兄托人给梁厚载办了入学手续。梁厚载看起来似乎比我年小,其实他和我同岁,也上四年级,不过他和我不在一个班。
  冬天过后,又是新一轮的四季交替,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着。
  那时候的我,平时除了要跟着师父练功,也和同龄的孩子一样,每天都在为了写不完的作业发愁。不过好在我现在多了两个伙伴,不管是练功还是做作业,都有梁厚载陪着我,仙儿也时不时会冒出头来,跟我闲扯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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