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3-18　15:08:03

　　“何小强你还东张西望什么？说的就是你！”一片静寂中，聂老师突然一声怒喝，把全班都给吓了一跳。
　　我本来就对她没有多少好感，现在她又要来往我头上泼脏水，我当然不干了：“什么叫说的就是我？这是栽赃！我是挑起冲突了？还是动刀子捅人了？还是打伤了对方十几个人了？”
　　听到我这番话，班里竟然响起了一片叫好声。这叫好声一半是表示对我的支持，而另一半则是在向校长和聂老师表明大家的不满：潘老师当班主任的时候，始终坚持对所有同学一视同仁，不会因为谁学习成绩好或者家里有背景就对谁高看一眼另加优待。而聂老师的做法则正好与潘老师相反，她只会对玲玲等两三个英语成绩好或者家里有钱的同学（比如杨XX！）笑脸相迎，而对那些英语成绩一般家里也没有什么背景的同学就非常冷淡了。毫无疑问，在X中这样的学校里成绩好的和家里有背景的学生都是极少数（一般来说有背景的人也不会来这种学校读书），所以全班绝大多数同学都对她持反感情绪也就不奇怪了。此刻看到全班唿哨声四起，她和校长都气得满脸通红，一时半会竟没说出半句话来。

　　“马玲玲！你是班长，赶快让你们班同学安静下来！”聂老师也知道全班同学几乎都对她有抵触情绪，所以最后只能喊玲玲来替她出面维持秩序。可玲玲对她也没什么好感，只是站起来喊了两声大家安静后就又坐了下来。坐下来时她还朝聂老师两手一摊，意思是老师你看到了吧，我这个班长没什么威信的，管不住他们。
　　接着她又转过身来小声问我：“小强你跟我说实话，那天你真的把对面十几个人都打伤了？”
　　对于这种无中生有的猜测，我当然坚决否认：“这个你也信啊？你以为我是谁？还是说你以为Y中那伙人都是幼儿园的小孩？告诉你实话吧，我那天就打了5个人，而且每个人都只打了一两下，怎么可能把十几个人都给打伤了？再说了，那天是他们先冲过来要打我们的，我不还手，难道让他们当沙袋打啊？”
　　她想了想，觉得我的话也有道理，自言自语地说：“奇怪，那为什么聂老师会说你打伤了十几个人呢？”
日期：2010-03-18　15:16:12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一直没想通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就只打了五个人，是谁把十几个人被打伤的责任都推到我头上的？直到一年半后我升入了高中，才从同班一位从Y中升上来的同学那里听到了他们学校的学生对于这次群殴的印象：
　　“当时我看到一个我们学校的学生跑了回来，说我们的同学被你们X中的人给打了。然后我们这边一下子就炸窝了，大家都嗷嗷叫着冲了出去。我胆子小，不敢跟着他们去打群架，但又想看热闹，就跟了过去……结果我才刚赶到打架的地方就看见他们都被老师拉回来了，听他们说X中那边有两个人太狠了，一个人身上带着刀子，把我们的人捅了好几个，还有一个没穿校服的高个子，可能是练过的，一下一个，把我们的人给打伤了十来个……”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我会给对面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象：我初一到初二这一年多时间长高了近20厘米，导致初一才入学时发的校服因为太小而穿不上了。所以春游那天我是少数几个没有穿校服的人之一，改穿了一套我爸他们去年去参加全运会时代表团的服装（当初订做的时候我爸让他们给我多做了一套）。这套服装让我在一片身着校服的同学中间极为显眼，难怪他们会记住了我这个“没穿校服的高个子”。但那句“打伤了十几个人”又是怎么回事呢？于是我又问了他一句：

　　“你还记得他们是怎么描述我们学校那个打伤了你们十几个人的高个子的吗？”
　　他想了想，说：
　　“我记不太清楚了，听他们说当时他们看见前面有几个你们学校的学生在跑，就追了上去（与事实不符！我们是在那个土丘顶上等着他们冲上来的）。结果这时那群人中间突然有一个没穿校服的高个子折返身杀了回来（事实是迎着他们冲上去的是我们七个人，不是我一个），飞一般地从他们中间穿过，一下子就把他们的人打倒了四五个（明明就两个！还有两个没等我们冲到他们面前就因为惊慌失措而自己跌倒了）。于是他们分成两帮，一帮继续去追你们学校逃跑的人，另一帮回过头来追这个高个子。结果那高个子跑出去一截后突然又转身杀了回来，把来追他的这一帮人全给打倒了（其实就坡底下那两个）。然后他又追了上去，把剩下的那一帮人也全给打倒了（实际我只打了一个，其余的是我那六个同学搞定的）。总共加起来，至少也有十来个人了吧。”

　　我听得差点想吐血……
日期：2010-03-18　15:26:21

　　话再说回到那天的早自习，当时的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一致认定那十几个人都是我打伤的，但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果我不申辩，让学校把这口黑锅扣在了我头上的话，那我肯定就要被处分了。对于以前从没被处分过的我来说，在当时对这个看得还是很重的。问题是在学校领导方面他们并不这么想，对于我们那个后来因为私自出卖学校土地并从中捞取回扣而被逮捕了的校长来说，他想到的只是尽快找出几个替罪羊来顶罪，好让这次造成了恶劣影响的群殴事件在短时间内偃旗息鼓。所以不管我和其他同学如何解释，他们都听不进去，一致认定了那个“打伤了十几个人”的家伙就是我。

　　于是在那天课间操升旗时（那天是周一，X中的惯例是在做课间操时升旗），我们就听到了如下的处罚决定：
　　一、初二（五）班班主任潘XX老师因为对己班学生监管失懈，导致大规模斗殴的发生，给学校声誉造成恶劣影响和巨大损害。现决定撤销其班主任职务，勒令提前退休并作出深刻反省。
　　念到这一条时，我们班嘘声一片。这一方面是对撤销潘老师班主任职务并在事实上将他开除表示不平，另一方面也是对那句“给学校声誉造成恶劣影响和巨大损害”表示嘲讽：X中在我市历来就是以打架斗殴抢钱而出名，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声誉？
　　二、初二（五）班学生唐X在斗殴中持刀将Y中两名学生捅成重伤，已触犯刑律。由于其已满十四周岁且所犯错误极为严重，现决定给予其开除学籍的处分，交由司法部门处理。
　　三、初二（五）班学生黄XX缺乏道德修养，在厕所里不排队并对其他学校的同学口出恶言和推搡，是整起事件的导火索。现决定给予其记大过处分，以观后效。
　　听到这里，下面又是一片嘘声。以至于校长不得不在喇叭里大声呵斥了几句，才能继续把通知念下去。
　　四、初二（五）班学生杨XX脾气暴躁，性格乖张。在得知黄XX被打后没有及时向老师报告，而是带着同学去向对方寻仇报复，是冲突扩大化的原因。现决定给予其留校察看处分，以观后效。
　　五、初二（五）班学生何小强在斗殴中打伤对方多人，且长期不服从管教，事后顶撞老师，表现恶劣。现决定给予其记过处分，以观后效。
　　念到这里时，我们班已经要炸窝了。
日期：2010-03-18　15:54:34

　　这个处罚决定在同学们中间激起了轩然大波，特别是那天和我在一起打牌的那六个同学对此感到极为愤慨。据说他们后来还曾向聂老师、年级组长、政教主任和校长反映过当天的情况，指出我当时和他们在一起，并没有主动参与打斗，而是在对方已经向我们冲了过来要打我们的情况下才不得已卷入其中的。并且我也没有如传言中那样“一下一个，很快就打伤了对方十来个人”。但学校方面一心想要把这件事尽快了结，所以除了年级组长王老师以外，其他人都拒绝了重新就这起斗殴事件的事实认定进行复查。他们的理由是：

　　“反正不管何小强他是只打了五个人还是打了十几个人，总之是肯定参与过打架了，那就得处罚！”
　　这六个同学也讲义气，一听这话就不干了：
　　“那天的群殴我们学校几乎所有男生都参加了，包括我们也打了人，是不是都要一人一个处分？”
　　嗬，这年头还有主动申请处分的？好吧，那就满足你们！于是这六个同学也被一人补了一个警告处分。
　　表面上看，这次冲突至此已被校方压下去了，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各种不满情绪在同学们中间迅速蔓延，并很快就以各种形式表现了出来。

　　首先、大家违反校纪校规的举动越来越多了。以前如果有谁这么干，一般都是为了自己能从中得到某些好处，比如逃课的人可以获得半天或者一天自由自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时间。而从这次斗殴以后，大家在违纪时往往是抱着一种与校方对抗的心理：你不让我这么做，我就偏要这么做！这方面一个典型的表现，就是上课时的缺课率明显上升。本来在此之前每天只有一两个人不来上课的，现在经常可以看到教室里有五六个甚至七八个位子都空着。面对下面越来越多的空位，老师也只能无可奈何，当作没看见一样继续讲课。

　　其次、很多生性老实不敢直接对抗的同学也选择了以冷战的方式来表示对校方处理此次冲突的做法的不满，甚至连玲玲这样世上少见的乖孩子也参与了进来。以前她在英语课上是最爱举手回答聂老师提出的问题的，现在则变得沉默多了，除非老师主动点她起来回答，否则决不会自己主动举手。后来她跟我说，她这么做一是表示对我的支持，二是因为那是“老师”这个词在她心中所代表的完美形象第一次坍塌，需要用某些异于往常的举动来发泄这种落差在心里造成的压力。

　　而对当时的我来说，本就蠢蠢欲动的暴力倾向开始在这次事件之后变得越来越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