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是否应当无论如何警告一下红衣主教,要他更小心些——可是那样一来,他可能毁掉兰利所需要的资料,而这份资料是高于一切的。那是纪律,费利托夫应当跟弗利一样知道并了解得很清楚。但是,间谍也不仅是一些提供情报的人,是吗?
象弗利夫妇这样的外勤人员,应该把他们看成是有价值的、但可以牺牲的财富,同他们保持距离,可能时对他们亲切友爱,必要时冷酷无情。对他们真正象对孩子一样,既溺爱,也严格。但他们不是孩子。红衣主教的年纪比他自己的父亲还大,他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人家就是一个间谍了?他不能对费利托夫表示忠诚吗?当然不能。他得保护他。
可是怎样保护呢?
反间谍活动常常同警察工作没有什么两样,因而瓦吐丁上校跟莫斯科民兵中最高手的人一样懂得侦查业务。斯维也特拉娜已经向他供出了干洗店经理,经过两天草草的监视之后,他决定把这人带进来审讯,他们对他没有使用那个水箱。上校仍然不相信这种技术,此外,那人很好对付,也没有这个必要。使瓦吐丁恼火的是,斯维也特拉娜有机会继续得到自由——在为国家的敌人工作之后,还得到自由!有人想利用她作为同中央委员会进行某种交易的筹码,而上校却无从过问。好在干洗店经理已经向他描述了这个无穷链条上的另一个人。
现在另一个烦他的事是瓦吐丁觉得他认识那个孩子!这干洗店的人告诉他,怀疑那孩子在澡堂里工作,说起来正是跟他谈过话的那个服务员!上星期他遇见了一个卖国贼,居然没有认出来,真是太外行了,这位瓦吐丁很生气……
那个上校叫什么名字来着?他猛然问自己。那个绊倒了的人?费利托夫——米沙·费利托夫?国防部长雅佐夫的私人助理?
我一定是残酒缠身没作这样的联系!斯大林格勒的费利托夫,那个团在被打穿了、燃烧着的坦克里,还打死了德国人的坦克手。米哈伊尔·费利托夫,三次苏联英雄的获得者……,那应该是同一个人。难道他会——不可能,他告诉自己。
可是天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别的不说,这一点瓦吐丁是知道的。他排除脑子里的这些想法,冷静思考这个问题。好在苏联每个重要人物都在捷尔任斯基广场二号有一个档案,得到费利托夫的档案是很容易的。
十五分钟后他拿到了档案,很厚。瓦吐丁这才意识到实际上他对此人几乎一无所知。对大多数战争中的英雄来说,在一个短时间创造出来的丰功伟绩,膨胀起来覆盖了整个一生。可是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瓦吐丁开始阅读档案。
战争时期的档案很完整,包括历次授勋的奖状,没有什么好研究的。在担任连续三届国防部长的私人助理期间,米沙经过严格的保密甄别,其中有的费利托夫知道,有的不知道。这些文件当然是合乎规定的。他转而阅读另外一包。
瓦吐丁吃惊地发现,费利托夫曾被牵涉进臭名昭著的彭可夫斯基案件。奥列格·彭可夫斯基是格鲁乌(苏联军事情报局)的一个高级军官,受英国招募,在秘密情报处和中央情报局的共同管理下,干尽了叛国勾当。他的倒数第二次叛国罪行是在古巴导弹危机中向西方泄露了战略火箭部队的战备(或者说缺乏战备)的情况,这情报使美国总统肯尼迪迫使赫鲁晓夫撤走了他在这个不幸岛国上鲁莽安置的导弹。但是,彭可夫斯基为外国人效忠的扭曲关系使他经历了许多危险才把那个情报送出,一个间谍能冒那么多危险。他已经受到怀疑。你一般总能察觉另一方开始变得有点过于聪明了,不过……费利托夫曾经正是那个提供了第一条实实在在的指控的人……
费利托夫是告发彭可夫斯基的人吗!瓦吐丁诧异万分。此案的调查在那时已经相当深入了。连续的监视表明彭可夫斯基正在做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包括可能至少做过一次死投传递,但是——瓦吐丁摇摇头。在这一行中所遭遇的种种巧合!老米沙曾经到这个高级保密军官那里去,然后报告了他和这位格鲁乌老熟人的一次奇怪的谈话,他说,谈话可能没有什么问题,但这却使他警觉的触角奇怪地转了起来,所以觉得非报告不可。根据克格勃的指示,他继续穷追,第二次谈话就不是那么没问题了。这时彭案已经确立,不再需要更多的证据,虽然它使得有关的入觉得这样更好一些……
这是一个奇怪的巧合,瓦吐丁心想,但是很难引起怀疑。档案的个人部分表明他是一个鳏夫。那里有他妻子的一张照片,瓦吐丁欣赏了好半天。还有—张结婚照,这个二局的人看着看着笑了,这匹老战马还真有年轻的时候,这个好看而不值钱的狗杂种!下一页是有关两个孩子的材料——都死了。这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出生在战争即将爆发时,另一个是战后不久生的。但他们不是因为这次战争而死的……那么,怎么死的?他急速地翻阅下去。
大孩子死在匈牙利,瓦吐丁看到了。由于他政治上可靠,他从军事学院被抽出来,同许多士官生一起被派去镇压一九五六年的反革命。他追随父亲的足迹,当一名坦克机组成员,随着车辆被击毁而死去了。对了,当兵的凭运气。他的父亲是交了好运的。第二个——瓦吐丁注意到,也是一个坦克兵——在他的T-55炮膛爆炸时死去了。俄国工业的祸害,质量检查马虎,杀死了车里的全部乘员……他的妻子又是什么时候死的呢?下一个七月。不管医院的报告怎么说,可能是伤心过度。档案表明,两个孩子都是苏联青年的典型。瓦吐丁心想,一切的希望和梦想都随着他们死去了,接着又丧失了妻子。
太糟糕了,米沙。我猜是你在对付德国人时花光了你们家的好运气,该他们三个来替你还债了……太可悲了,一个贡献那么大的人,应当……
应当由此得到背叛祖国的理由?瓦吐丁抬起头,从办公室窗户望出去。他能看见外边的广场,车辆围着菲力克斯·捷尔任斯基的塑像在开行,“钢铁的菲力克斯”,“契卡”的创建人。在血统上是一个波兰人和犹太人,蓄一撮古怪的小胡子,有着无情的智力,捷尔任斯基曾经击溃早期西方想攻入并颠覆苏联的企图。他背对着大楼,爱说笑话的人说菲力克斯被判定要永远孤立在那里,象斯维也特拉娜被孤立起来那样……
啊!菲力克斯,现在您能向我提出什么建议?瓦吐丁知道,答案太容易了。菲力克斯会把米沙·费利托夫抓起来严刑拷问。只需有嫌疑的可能就足够了,谁知道有多少男人和女人毫无理由就被弄得致残致死呢?现在的事情不一样了。现在,即使克格勃也要守法了。你不能任意在街上抓人,滥施刑讯。瓦吐丁心想,那好多了。克格勃是一个专业机构。现在他们必须更艰苦地工作,那样有利于造就有良好训练的人员和更好地完成任务……他的电话铃响了。
“我是瓦吐丁上校。”
“上这儿来。十分钟内我们要去向主席作简要汇报。”电话挂上了。
克格勃总部是一座老建筑,兴建于世纪交替的前后,原先是俄国保险公司的总公司。外墙是赭色花岗石,内部反映了修建时的年代,高高的天花板,特别宽大的门。房子里那些长长的铺着地毯的走廊却没有很好的照明,因为谁也不应该有兴趣去注意在那里定的人是什么长相。穿军服的人随处可见。这些军官是第三局的人,该局是负责监视军事部门活动的。这房子与众不同的就是安静。在里面走路的人都绷着脸,闭着嘴,生怕一不小心把这里数以百万计的机密泄漏了一件出去。
主席的办公室也面向广场,不过比瓦吐丁上校的办公室视野耍大一些。一个男秘书从他的桌子边站起来,领着这两个人走过两个保安警卫(他们总是站在接待室的角落里)。瓦吐丁走过敞开的门时深深吸了一口气。
尼古拉伊·格拉西莫夫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克格勃即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俄文字首缩略。——译者〕主席已经四年了。他不是一个职业间谍,而是一个在苏共中央工作了十五年的党务工作者,后来被派到克格勃第五局担任一个中级职务,其任务是镇压国内不同政见者。由于工作得力,逐步提升,十年前终于被任命为第一副主席。在那里他从行政工作中学习了国外情报业务,表现出色,他的天赋受到职业外勤人员的尊重。然而他首先是一个党的工作者,他能当主席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五十三岁,对这个工作来说相当年轻,他看起来比岁数还更年轻。他那张年轻的脸上从来没有留下失败的痕迹,他那自信的眼神还渴望进一步高升。对于一个已经得到政治局和国防委员会席位的人来说,进一步提升意味着他在考虑竟争最高地位:苏联共产党总书记。由于掌握着党的“剑与盾”(这正是克格勃正式的格言),他知道别的竟争者的一切情况。他的野心虽然从来没有表露过,但这个大楼里已经在切切私语,许多年轻能干的克格勃官员每天都在努力把自己的命运系在这颗升起的星星上。这是一个会迷人的人,瓦吐丁看出来了。即使现在他还是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向客人挥手示意,要他们坐在大橡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瓦吐丁是一个能控制思想感情的人,他很正直,不会被迷住。
格拉西莫夫拿起一个卷宗,“瓦吐丁上校,我读过了你正在进行中的调查报告。工作得好极了。你能把到今天为止的情况说一说吗?”
“好的,主席同志。我们正在迫寻一个叫爱德华·华西里也维奇·阿尔土宁的人。他是桑杜诺甫斯基澡堂的服务员。我们从对干洗店经理的审讯中得知,他是情报交换链上的下一站。不幸的是,他在三十六小时之前失踪了,我们在这个周末一定得抓住他。”
“我自己就去过那家澡堂。”格拉西莫夫带讽刺意味地说。瓦吐丁加上了他自己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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