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士想不到他是在帮助一个人销毁最大的判国罪证。上校在记录簿上记下了他那个部门销毁的文件。友好地点一点头,米沙把文件销毁袋挂在钩子上,走出房门,走向正在等候他的汽车。
今晚鬼魂还会再来,米沙知道,明天他又该去洗澡,另一份情报又会走向西方。在回宿舍的路上,司机在一家专门为高贵人物开设的店前停下车。这里排队人少。米沙买了些香肠、黑面包和一瓶半公升的“首都”牌伏特加。为了表示同志情谊,他给司机也买了一瓶。对一个年轻士兵来说,伏特加比钱还好。
十五分钟后,在他的宿舍里,米沙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首先描绘出邦达连科上校报告的附图。每隔几分钟他就要抬头对他妻子的照片框看上一两秒钟。从大体上说,那个正式报告书在这里留下了一个手抄本,不过他只能写十页的样子,还不得不随时插进一些评论性的套语。红衣主教的报告永远是简洁的典范,是写了一辈子作战命令的结果。写完之后,他戴上一双手套走进厨房。在西德制造的电冰箱底部钢板上,用磁铁吸在上面的是一架小照相机。尽管戴着手套不方便,米沙使起照相机来还是那么得心应手。他只用了一分钟就把那新写的一段日记拍摄完了,并且倒好胶卷,取出暗盒。他把它揣好,将照相机放回原来暗藏的地方,这才脱下手套。然后调好窗户的百叶帘。米沙极其小心谨慎。他仔细检查房门,看看锁上是否有被刻划的痕迹,有的话,那就是说被行家橇开过了。事实上任何人都会留下这种痕迹。当他确认他的报告已经到达华盛顿的时候——在人行道上指定部位的轮胎擦伤痕迹——他就从日记本撕下这几页来,把它们揣在衣服兜儿里带到部里去,放进文件销毁袋,亲手将它们扔进焚化炉滑道。这个文件销毁制度就是二十年前由他监督建立起来的。
这事情做完之后,米哈伊尔·谢米扬诺维奇·费利托夫上校再次看着叶莲娜的照片,问她是否认为他已做得十分妥当。但叶莲娜跟往常一样只是微笑着。这么多年了,他想,她还在苦恼着我的良心。他摇摇头。接下去是仪式的最后一部分。他吃着香肠和面包,早在伟大卫国战争中死去的同志的身影又出现在他面前,但他不能问这些为国捐躯的人:他背叛祖国是不是有道理的。他认为他们甚至比他的叶莲娜更能了解这个问题,但他害怕得到这个答案。那半公升酒也没有提供出答案来。酒至少使他的脑筋昏昏沉沉,十点后就步履蹒跚地上床睡觉,留下身后的灯一夜未关。
刚过十一点,一辆小轿车沿着这个公寓前面的林荫大道开过来,一双蓝眼睛在查看上校的窗户。这回是艾德〔爱德华·弗利的昵称。——译者〕·弗利。他注意到那些遮光帘。在去他自己公寓的路上,又传递了另一个秘密信息。一个莫斯科清洁工设下了许多信号。信号看来是不显眼的东西,例如,在灯柱上用粉笔作个记号,每个记号就是告诉情报传递小组的一部分人要各就各位。中央情报局莫斯科站的另一个人黎明时去检查这些暗号,发现任何异常,弗利就得中止一切活动。
尽管工作紧张,艾德·弗利也发现了许多有趣的方面。举一个例子,俄国人把红衣主教的宿舍安排在交通繁忙的大街上,就是他们自己给情报工作带来了方便。又如,他们把大使馆新楼弄得一团糟,使他和他的家属不能住在新院子里,弗利和他的妻子不得不每天晚上开车走过这条林荫大道。夫妻俩非常高兴的是让儿子参加了他们的冰球队。离开这个地方他定会怀念这里的,弗利下车时这样自言自语。他现在喜欢青少年冰球超过了棒球。唔,还有英国式足球。他不希望儿子打(美式)足球,孩子们受伤的太多了,他还长得不够大。那是将来的事情,眼前还有要担心的呢。
他在寓所高声说话时不得不小心。美国人住的每一套房子的每一间屋子都安有大量的窃听器,比蚁巢还密。可是这些年来,艾德和玛丽·帕特也对它开过玩笑。他进屋来挂好上衣,就吻他的妻子,同时在她的耳朵上搔痒痒。她咯咯笑着表示认可,虽然两个人由于工作的重担都已筋疲力竭了,不过还有几个月了。
“招待会怎么样?”她问给墙上的麦克风听。
“老一套废话。”录上的是这句回答。
第九章 机遇
碧翠丝·陶塞格并没有作报告,然而她认为坎蒂失言讲出的事是重要的。她被允许知道在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发生的几乎一切事情,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未列入计划的试验。当有的战略防御计划工作在欧洲和日本进行的时候,没有谁要求阿尔·格雷戈里去作讲解。那说明是俄国人的试验,而且,如果他们用飞机把这个小丑八怪接到华盛顿去——她还记得,他把汽车留在实验室了,那么他们是用直升飞机把他接走的——这一定是件大事。她不喜欢格雷戈里,可没有理由怀疑他那优秀的脑子。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试验,直到现在还不允许她知道俄国的事,纪律约束了她的好奇心。不能不这样办。她的所作所为是危险的。
这正是有趣的事,不是吗?她对自己笑了。
“只有三个人失踪。”阿富汗人走后,俄国人正在安-26残骸中仔细搜寻。说话的是一个克格勃少校。他从来没有见过坠机,只是由于扑脸的冷空气才没有把他的早餐吐出来。
“您手下的人?”苏军步兵大尉(不久以前还是阿富汗傀儡军里—个营的顾问)四下张望,看他的队伍在外围防线上是否确已就位。他努力使自己不要恶心。看见他的朋友在他面前几乎肠肚流出,是对他生命的极大震动。他不知道他的阿富汗同志在紧急外科手术中熊否活下来。
“我认为还是失踪了。”飞机的机身已破成许多碎片,机上前部的人在坠地时已经被浸在油里烧得无法辨认了。他们还是把所有尸体的碎片收集起来。实际上,少了三具,将由法医们去确定谁死了和谁失踪了。他们对坠机的死难者一般不这样关心——这架安-26在法律意义上属于苏联国家航空公司而不属于苏联空军——这次却要竭尽全力。失踪的大尉属于克格勃第九(警卫)管理局,是一个行政人员,他在这个地区巡回,在某些机密地区检查人事状况和保安活动。他旅行所携文件中包括高度机密文件,但更为重要的是他熟悉大量的克格勃人事和活动情况。文件可能已经销毁,因为发现了一些已烧毁的公文包残渣。但是直到少校的死亡被确认之前,莫斯科中心会有一些入愁苦不堪。
“他留下了一个家——噢,一个寡妇。听说他的儿子上个月刚刚死去,是癌症。”克格勃少校平静地说。
“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照顾他的妻子。”大尉回答说。
“是的,我们有一个部门处理这种事。他们会不会把他拖走了?”
“唔,我们知道他们在这儿。他们总是洗劫坠机现场,找寻武器。文件呢?”大尉耸了耸肩,“我们是在和无知的野人交战,少校同志。我怀疑他会对任何文件感兴趣。他们可能从军服上认出他是一个克格勃军官,然后把他拖去肢解尸体。您不会相信他们是怎样对待俘虏的。”
“野蛮人。”这个克格勃咕哝着,“打下一架非武装的客机。”他四下观望,“忠诚的”阿富汗军队——那是对他们的一个乐观的形容词,他嘟嚷着发牢骚——正在把尸体和碎块装进一些橡胶口袋,用直升飞机运回加兹尼,再飞往莫斯科去检验身份,“要是把我手下人的尸体拖走了怎么办呢?”
“我们再也找不到它了。啊,还有点可能性,不过可能性不大。我们每看见一只盘旋的秃鹰,就将派出一架直升飞机,可是……”大尉摇摇头,“其实你很可能已经找到了尸体,少校同志。只需要一些时间来查证就是了。”
“可怜的家伙——坐办公室的人。这原本不是他的辖区,可是指派到这里来的人胆囊有病住院了,他接过了这个额外的工作。”
“他平常的管区是哪里?”
“塔吉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我猜想他是想用额外工作去驱散他的苦恼。”
“你感觉怎么样,俄国人?”神箭手问他的俘虏。他们不能提供多少医疗照顾。离得最近的、由法国医生和护士组成的医疗队,是在哈桑亥尔附近的一个山洞里。他们自己能步行的伤员正朝那里走去。那些伤势较重的……唉,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的止痛药、吗啡针剂,供应倒还充分,那是瑞士制造的,用来给垂死的人注射以减少痛苦。有时吗啡帮助他们坚持下去,谁要是有复元的希望,就由担架运往东南方的巴基斯坦边境去。那些经过六十英里长途跋涉还活着的人,在米拉姆沙已关闭的机场附近能得到真正医院一样的治疗。神箭手领导这个小队。他成功地说服了他的同志们——这个俄国人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为了这个俄国政治丨警丨察和他的文件,美国人会给他们更多的东西。只有部落头人才能驳倒他的这个论点,可是他已经死了。他们赶快按照自己的信仰把尸体埋葬好,现在他去天堂了。这使得神箭手现在成为队里最年长、最受信任的战士。
谁能从他那隧石般坚利的眼光和冷冰冰的言语中,说清楚为什么他三年来第一次产生了侧隐之心?连他本人也弄胡涂了。这些想法怎么会进入他的脑袋里来的?这是安拉的旨意吗?一定是的,他想。别人谁能阻止我去杀死一个俄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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