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大家读到这里还会以为这仅仅是一篇小说。不,这件事真实发生过,我至今对那段被囚禁的日子仍然念念不忘。
相信读这个故事的人中应该没有人进过局子吧,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应该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那是一种被抛弃的孤独,那是一种对人生的绝望,就像,站在一片沼泽之中,慢慢深陷,慢慢体会死亡的过程。
还记得那些日子。
我透过清冷的窗棂,看外面的天都是灰的,云,也是灰的。
世界从那时起再没有了颜色。
每天,我机械地从窗户口接过简单的饭菜,又机械地把碗筷从窗口递出去,周而复始,日复一日。以至于后来我被有条件地释放出来,哥哥叫我吃饭时,我竟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了窗户口。而现在想起来这些往事来,个中滋味真是百感交集。
读者们一定想知道,我一共在里面呆了多少天。其实,告诉你们,只有14天。然而,仅仅这14天,我却仿佛经历了半个世纪。
14天,我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听到有任何人跟我说过话。那些送饭的丨警丨察,也只是把饭菜在窗口磕一磕,等待着我来拿。
14天,我整个人都被环境变了,变得镇定,变得敏感,更变得残酷,即使我被释放的那一天,周队长亲自把我送出派出所的大门时,我甚至也没有感到丝毫的庆幸——我不是第二个刘心石。
因为,那一刻,我的内心深处早已被残酷的生存法则填满。
弱肉强食。
如果你想有尊严的活着,不是讨好,不是恭维,不是屈服,而是强大,谁让你没尊严,你就要证明你比谁更强大。
然而数年之后,当我再次忆及这种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时,我发现尽管这是一条众所周知的潜规则,然而,无论过程如何,这种包袱的背后必然早已为你埋藏了一条穷途或者末路。
我被释放出的那天,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哥哥似乎早就知道我将被放出来,一早就牵着弟弟在派出所的大门口等我了。
当他们看到我的时候,哥哥哇地一声失声痛哭,柱柱依偎在我腿边,也紧紧地抱着我,久久不愿意松开。然而,不知为什么,我却没有感到一丝温暖,心里凉涔涔的。
“好了,哥,咱们回家吧!”我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
“这些天过得还好吗?他们打你了吗?”哥哥急切地追问,满脸担忧。
我摇摇头说:“没有,他们对我挺好的。”
“小哥,小哥!”柱柱拽拽我的衣角,天真却铿锵有力地说:“他们要是打你,你跟我说,我改天一定用弹弓射死他们!”
我朝柱柱苦笑,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闪现在我的脑海中:仅仅凭借你那精湛绝伦的射击手法,你也跑不掉!
日期:2009-1-5 15:32:00
(2)
从派出所回来,一路上,雨越下越大,看来,一年一度的梅雨时节已经到了,只不过,这一年,来得稍晚一些。
回到家时,我们哥仨全成了落汤鸡。不过,哥哥还是显得很兴奋,他做了一小锅热气腾腾的菜汤,让我们暖暖身子。
“真好喝!”柱柱添着碗问哥哥:“大哥,还有没?”
“没有了,一人一碗,好东西吃多就不香了!”哥哥说。
“恩,恩!”柱柱无奈地点头,小嘴巴撅起来,显得甚是失落。
我喝完汤,浑身顿时暖和了许多。余香绕舌,意犹未尽,我不禁感叹哥哥做的菜汤不光味道浓烈,其中更隐隐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幽香,让人难舍其味。
“狗子,柱柱,你俩在家吧,我上班去了!”哥哥等我们喝完,一边着收拾着碗筷,一边说。
“什么,你上班去?”我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了,没想到吧。”哥哥脸上显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得意。原来,就在我被派出所抓走的第三天,村长古平托人帮哥哥在附近的煤矿找了一份挖煤的活。
“哪个煤矿啊?”我问。
“杨庄煤矿。”
“什么!”我几乎难以置信,声音也提高了许多:“你怎么去杨庄煤矿了?!那可是个……”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哥哥显然已经理解了我的意思。
“我也知道那是个非法小煤窑,不过,人家村长能帮咱,已经是对咱最大的仁慈了。大矿,咱没有路子,也进不了啊。”
“可是!”我几乎咆哮起来:“可是,它不仅仅是个非法小煤窑,而且我还听说,井下采掘的设备极其简陋,安全设施也几乎没有,经常发生事故啊,你不记得了,去年,那矿上瓦斯爆炸,还死过十几个人呢。”
“这我都知道!可是,咱不用怕他们拖欠咱工资啊,现在有的国有大矿效益不好,甚至两个月都没发工资了!那个小矿,我打听了,私人承包,从不拖欠工人工资!”
“那都是他们自己人说的,信不得!”我简直不敢相信哥哥怎么会那么幼稚。
“你放心吧!”哥哥拍拍我的肩膀继续说道:“你看去年,人家矿上瓦斯爆炸死十几个人,而矿长却一点事都没有,现在还是矿长,这说明什么。”
“什么。”
“说明人家腰杆子硬,上面有人,现在既然还在开工,肯定有钱赚,一定不会拖欠我们工资的!”
“可是,可是那个小煤窑确实很不安全,随时都可能出人命,你不害怕?”
哥哥一愣,他抬头看我,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我知道再多说也不会改变他固执的看法,最后只得默默地看着他拿上黑乎乎的矿服离开了家。
临走时,我送他,他站在门口望着眼前如线的雨帘,轻轻地说:“其实,我很害怕,这几天,我在井下看到,那些承顶的柱子桩很多似乎都快断了,矿井里随时都有冒顶的可能。”
“那你还去?!”我朝他大吼。
片刻的沉默,哥哥一声沉重的叹息:“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不干行吗?”说完,他钻进水汽腾腾的雨林,瘦弱的身影很快掩映在这茫茫世界之中。
一泻如柱的水珠,啪啪地在从天顶砸落下来。巷口中几乎成了湍流不息的小河,雨水打到上面,鼓起一片片水泡。
我怔怔地呆立着,良久,没能从哥哥那悲苦的言语中走出来。
日期:2009-1-7 10:22:00
(3)
这天下午,哥哥上班走后。我把柱柱安顿在家,自己找来一只塑皮口袋披上走出了大门。
雨很大,啪啪地打在塑皮口袋上,震耳欲聋。
我沿着水汪汪的巷道,一路朝北,尽管我小心地踮起脚走步,但 很快,我的布鞋里还是充满了粘乎乎,水溻溻的泥浆。
站在新村的主道上,东西两侧的方向一片迷蒙,雾气重重的水汽让人不禁觉得自己身处一片神秘的人间仙境。
不,这里应该是地狱。
我前后左右警惕地张望,在确信周围视线内没有一个人之后,向西挺进。主道的路尽管坑坑洼洼,但相比巷口里的泥浆路却好走了许多,两分钟后,我来到一条巷口。
巷道很长,水汽遮掩了尽头,看上去很幽深。
我小心地下了巷前的坡道,尽管布鞋内全是水,但我还是刻意地拣着水少的地方踮步前进,噗嗤噗嗤,鞋内的积水挤压地面的声音。
到了。我看到了那扇暗红色漆料的大门。
门链上上了锁,我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就在不久前,这扇门内,刘津水被活生生地割去头颅吊死在里面,短时间之内,这栋房屋应该是不可能有人住的。
我在门前站定,轻轻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咧开了一条缝。院子和巷道内一样,被混浊的雨水覆盖着,涓涓向院落一角的排水沟流淌。
我退回来,朝大门两侧看了看,院子的墙头很矮,2米的高度,应该可以很容易爬上去。我走过去,倚着墙边的梧桐树向上攀爬,由于雨水冲刷,树干很滑,脚几次蹬上去,又滋拉一声滑下来。几次上下反复,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小腿腕也被刮掉了一层皮。
我咬牙切齿地蹲在墙头上,简单地扫视着院内的情景,一咬牙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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