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硬着头皮踏过长满荆棘的斜坡,在高低不平的地垄沟里紧步前行。不消片刻,穿过那密密丛丛半米多高的玉米地,我站到了田地中间的大卡车前,卡车东西朝向,北侧的泥土坡上搭一顶半敞开的帐篷,帐篷呈圆锥形,灰绿色。南侧是一口巨大的土坑,那是未竟的鱼塘工程。
“有人没?”尽管我知道,这里极有可能没人,但我还是怯怯地轻声问了句。
等了片刻,周围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我来到帐篷前,头稍稍地探进去。
帐篷内的空间不大,一张矮小的方木桌摆在中央,桌面上规整地摆放几叠扑克牌,木桌周围,东西南北方向各摆放着一张马扎凳子,几个搪瓷缸子散乱地倒在地上,缸口几片茶叶,潜在泥土里。
我小心地走进去。
帐篷内西南角杂乱地堆着几件衣服,几卷凉席,还有四五张脏兮兮的麻皮口袋。帐篷西北角有两个水壶。水壶四周用几块砖头围住,看来是固定用的,防止被人踢翻。
(10分钟后继续!)
日期:2008-12-26 15:11:00
(正文)
我蹲下身,小心地捡起地上的茶缸,茶缸里没有水,几片干燥的茶叶贴在缸壁上。看来,自从父亲那晚出事后,这地方已经很久没人来了!
我抬起头,再一次扫视帐篷内沉寂的一物一什。恍惚间,父亲出事当晚的情景,一一浮现。
父亲坐这个位置,刘津水坐这,老孙头坐这,三叔坐那……
帐篷外出现怪异的咕嘟声,父亲首先走出帐篷……
幻想天马行空,此时,我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父亲,鬼使神差地按着父亲一贯走路的地方式走了出来。声音的来源来自大坑内,父亲狐疑地走到大坑边缘,拿出手电筒朝坑下照射,他看到什么了呢?
不可否认,他一定看到了什么,否则他不可能走下去。
循着臆想中的情景,我轻轻地沿着大坑边缘向西走,拐过一个弯,顺着斜坡直奔坑底。
坑底很开阔,并不平整,到处都是推土机挖铲的痕印,部分挖得比较深的地方已经有地下水渗出,汪汪一片,煞是清澈。
我静静地呆立着,不停地环顾四周的坑壁和凸凹不平的坑底。
父亲在这里遭遇了什么呢?是什么使他甚至没有喊叫声就被泥浆糊满而窒息昏厥呢?
天色逐渐暗将下来,当我从沉沉的思索中豁然醒来时,我害怕了,真的害怕了。逐渐浓重的夜色让我感知到了即将隐藏在暗处的那些不明真相的恐惧。我开始颤抖,身体战栗着节节后退,踉跄着奔到岸上,远处浓绿的大树,树间低矮的茅舍,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暮纱……
心神稍定,我准备沿着原路返回。刚刚走出数步,强烈的猎奇心使我不禁再次回头观望:父亲昏厥后,老孙头说过,他们在这里见到过可怕的死人脸?飘浮在空中抑或镶嵌在坑壁的死人脸!
难道父亲的昏厥真的和传说中的死人脸有关系?
我怔怔地盯紧那口巨大的深坑,恍惚间,似乎有一口硕大的黑色棺材在眼前慢慢升腾,我闷哼一声:这口深坑不就像一口巨大的棺材吗?
夜色更加浓重了,刚才的浮想让我顷刻间迷失了方向。
老村里的茅舍影影绰绰,我来不及细想,撒腿朝老村奔去,在仓惶地快要奔到老村时,我豁然想到了什么,蓦然回首,朦朦胧胧的黄昏下,窑厂在我南侧不远处静静地矗立着,一根粗大的烟囱直冲云霄。
怎么刚才没看见窑厂呢?这么大的一根烟囱,怎么硬生生没有注意到?我不禁觉得人也一种可怕的动物,一旦陷入不可自拔的沉思,有些东西即使横在你眼前,你也会视而不见。
我大口地喘着粗气,再回头准备继续奔跑时,顷刻间,我呆住了。
单调的茅舍,浓密的古树,残碎的土坯墙,破败的小桥。
这不是老村么?
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日期:2008-12-28 11:09:00
(5)
冥冥之中的回避,却横冲直撞,再次冥冥中地到来。
我看到了不远处那颗熟悉的老槐树,麻瘸子血淋淋的尸体曾高高地挂在枝头。我后悔不迭,刚才定是被吓破了胆,竟仓促地向有茅屋的地方奔来。却未细想,这老村的屋,已经两年没人住了。
怎么办?
如果沿原路返回,路线太长,天黑之前是赶不到老村大桥的。如果穿过老村,倒可以很快赶到,不过……我清楚地记得,自从两年前的那场灾难之后,从未有人敢冒然踏进老村一步,而如今,却要在这黄昏梦魇的时刻,让我毫无准备地涉入。
我真得无法直面曾经的惨淡与落寞,更没有胆量切身体会心脏撞击心房的猛烈与悸动。
踌躇不定,脚步抬起,却像来时一样迟迟落不下。
这时,一阵沙沙的声响传入耳际,我警惕地左右观望,周围并没有什么东西。
细细看时,豁然发现不远处的田地里有两片半米高的玉米秧在不停地颤动,那是什么?青蛙,野兔?
不是!如果是小动物,颤抖的面积不会如此之大。
我屏住呼吸,静静凝视着,只见玉米秧内的抖动不断地向前移动,朝我快速涌来。
天……我不由地失声惊叫,撒丫子就跑了起来。
我没有犯浑,眼前还算平整的泥土路让我确认,我进入老村了。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老村的树木高大,林荫遮天蔽日,穿行在其间,仿佛进入了一条幽深的隧道。
天色越来越暗,周遭渐渐模糊,几乎让人难以分辨。我循着熟悉的方向感,在老村里左右穿梭,疯狂奔跑,不时地,我回头张望,看那东西是不是在跟着我,果然,身后不断地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但我却什么也看不到。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大汗淋漓,天马行空地猜想,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眼前豁然一片开阔,灰白的老村大桥横现在前方不远处。我心下激动,脚步迈得也有些踉跄,突然一个不留神,扑通一声,我摔倒在地上。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来。
我龇牙咧嘴咬紧牙关,忍受着手掌和腿腕上的剧痛,侧耳聆听……那声音竟然不见了!我悄悄地爬起来,猛地转过身去,恍然间,一个人影在不远处的草垛边闪过。
谁?
我倒吸一口凉气,忐忑不安地盯紧草垛的边缘,十秒钟之内,我没有看到任何动静。
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我揉揉眼睛,再次凝望,除了草垛边光秃秃的小径,什么也没有。但我还是不可救药地怀疑,那人影定然是躲藏到了草垛后面。我不敢再看下去,茫然地匆匆环顾四周,回头奔向老村大桥。
那一刻,对,就在我回头的那一瞬间,一种古怪的感觉悄悄漫过我的大脑。
老村,似乎和印象中的不一样了!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老村和两年前到底有何不同?
但这种怪异的闪念稍纵即逝,当我再想细细品味时,却已经身处老村大桥。残垣断壁,沉暮薄纱,完全遮蔽了整个老村的内部面貌。
我愣愣地站着,只有眼前这条空空荡荡的老村主道,在浓黑的墨色里向老村深处无限延伸,似乎没有方向,没有终点……
日期:2008-12-29 10:17:00
(6)
嗒嗒……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我被吓了一跳,回头定睛看去,不远处新村通往老村的大路上走来一个人影。那人影半低着头,佝起身子,一摇一晃向我蹒跚走来。
由于天色昏暗,那人又怪异地低着头颅,我看不清他的脸面,心里不禁打起了小鼓:不会是鬼吧!
正想着,咳咳……
那人轻轻地发出两声咳嗽声,中间夹杂着些许气管炎引发的哮喘嘶哑。
我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会咳嗽,肯定是人,听咳嗽声,应该是个老男人。
很快,那人走到我身前不过五米处。
我以为他早已经看见了我,但让我出乎意料的是,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存在,而是径自走到桥边,在桥沿一侧的泥灰台前坐下。滋啦,滋啦……他似乎从桥沿下的裂缝处使劲向外抽拉着什么。
我狐疑地走近,嗒嗒的脚步声惊动了他。
他回过头。
我啊呀一声几乎惊叫起来,那人,竟,竟然是祖华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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