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哥哥真的不能再上学了。母亲两年前走了，父亲现在又昏迷不醒，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只有哥哥了。倘若哥哥再去上学，先不说高昂的学费没有经济支出，单单这个家，就要面临崩溃的边缘。

日期：2008-11-27 1:19:00

　　我木然地望着厚厚的猪盆，脑袋里突然闪出一个很滑稽的想法：如果哥哥不在家，我怎么能端得起它呢？
　　我自嘲地笑了，很苦涩。
　　哥哥从那天起，辍学了。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哥哥的辍学和父亲的昏厥，刘津水的惨死，甚至老村南侧挖鱼塘这些事扯上任何关系，但随着恐怖事件的逐步升级，哥哥辍学在家所发现的一个秘密直接让我循着敏感的气味找到本案一个重大的突破口，以致于后来，当我发现事件的真相时，我甚至不知道，哥哥的辍学，我是应该感谢他呢，还是应该怨恨他。

　　早晨饭后，哥哥收拾完家务去了医院，我则留在家里照看柱柱。柱柱7岁了，因为个头小，体质弱，一直还没有上学。而我，那年应该上初三，可是自从两年前亲眼目睹父亲剥人皮后，我一直沉默寡言，整个人打不起精神。所以，两年来，我一直休学，两年间，我常常感到很庆幸，不用起早贪黑上学，不用写天天写不完的作业，不用应付头疼的考试。父亲似乎也能感觉到我的精神状态不好，对于学业之事，一直只字未提。其实在我家那块穷乡僻壤，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像我这样毛还没有长全就不上学的孩子到处都是，他们大多数是因为家里太穷，父母的教育思想意识落后，精心合计合计，上学花钱还不如早早出去打工挣钱来得划算。我想，那时父亲一直没有再提起我上学的事，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这方面的原因吧。

　　“狗子，在家哄柱柱呢？”我坐在屋檐的阴凉下，正低头沉思，不知何时，隔壁的王奶奶走了进来。
　　“嗯”我答应一声，忙找了一条凳子让王奶奶坐下。
　　“你哥呢？”王奶奶佝偻着腰，坐下来显得很吃力。
　　“去医院看我爸了。”我说。
　　王奶奶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卷来，慢腾腾地点上，她轻轻地抽了一口，吐出袅袅的烟气，问道：“狗子，你爸好点了么？”

　　“还是那样，一直昏迷着。”我说。
　　王奶奶哀叹一声：“唉，可怜的孩子！谁这么缺德，往一顺脸上抹泥浆干吗？”
　　我摇摇头，想起那晚父亲值夜的情景，想起老孙头口中描述的那一张张死人脸。

日期：2008-11-28 10:58:00

　　“对了，奶奶，你听说过死人脸吗？”我无意地问道，心想年纪大的人见多识广，或许能知道一些。
　　“死人脸？”听到我如是说，王奶奶突然瞪大眼睛，满脸惊奇的模样。
　　“是啊，死人脸，奶奶，你听说过？！”我从王奶奶诧异的表情内，察觉出，她可能知道一些，于是，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奶奶，死人脸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奶奶打了一个冷颤，从惊诧的神态中回过神来。
　　“你见过死人脸？”王奶奶眉头拧成了一疙瘩，满脸惊惧之色。

　　“没有，我听别人说起的，所以问问。”
　　“谢天谢地！”王奶奶长舒了一口气：“幸亏你没看见，看见了，可要遭殃喽。”
　　“遭殃？”
　　“是啊！”王奶奶面色变得沉重起来，片刻，她缓缓地说道：“死人脸，其实我也没见过，不过，数年前听人说起过。”
　　“说来听听，奶奶。”我尽量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平静地追问。

　　“关于死人脸，这里面有一段故事。”烟气氤氲中，王奶奶缓缓诉说起一段古老的传闻。
　　相传，清末光绪年间，江浙一带有一位名叫黎芒的游方郎中，此人出身布衣，不仅医术高明，而且精通术算之学。传言，黎芒有李时珍一般的传奇经历，曾亲自尝遍百草，历悉各种山间草药。黎芒秉性善良，悬壶济世，为当地百姓治愈过很多奇难杂症。
　　光绪24年，慈禧太后得了一场大病，请全国的名医为她诊治，均不见好转。听闻江浙名医黎芒妙手回春，下了懿旨，星夜请他速速来京。

日期：2008-11-29 21:50:00

　　无奈黎芒生性耿直，深知慈禧太后为人奸恶，不愿意为其诊病，于是假病不起搪塞传旨的官员。消息传出，草草一介布衣竟敢触犯天威，慈禧太后大怒，命人强行把黎芒押解京城。
　　可黎芒并未就此屈服，仍然死活不肯为太后诊病。
　　慈禧太后颜面尽失，但又不好光明正大地处死黎芒，当时恰逢历史上有名的“百日维新”刚刚失败，于是慈禧太后以黎芒为革命党人蛊惑民心的借口，打算把黎芒处死在狱中。然而，就在行刑的那天晚上，黎芒在狱中却凭空消失了。据当时守囚的狱卒回忆，那晚，大概亥时左右，囚牢中突然升起一股烟雾，然后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黎芒失踪后，负责此案的官员大惑不解，多次派人勘查现场，未发现任何破坏性的痕迹，密室失踪案就此僵住，为了逃避责任，官吏隐瞒说黎芒已被处死，但又怕万一黎芒日后暴露，遭个欺君之罪。于是，快马加鞭，派人暗赴江浙，没想到黎芒却早已利用药学上经典的易容之术为全家换了相貌，逃离了江浙。
　　一个月后，西太后发动政变，将光绪帝囚禁，宣布即日起训政。值此时，在江浙蒙虚一带，黎芒一家除了黎芒和其小儿黎泰之外全部被抓，为了引黎芒现身，官吏残忍地把黎芒家眷14口每个人的脸皮用利刀挑开，悬挂于被重兵把守的街市之中。
　　　一连等了六天，不见任何动静。第七天亥时，起大雾，蒙虚县城被烟雾笼罩，黎家14口人的脸皮一夜之间全部失踪。
　　第二天，驻扎在蒙虚把守14张脸皮的官兵全部慌乱逃窜。据当地的老百姓回忆说，起大雾的那天晚上，蒙虚城看守14张脸皮的官兵全都看到了脸皮，密密麻麻的脸皮，蒙虚城内到处都是。
　　后来，负责黎芒案的官员害怕鬼魂索命，此事不了了之，关于在蒙虚全城出现脸皮的事从那时起也被官方压制，绝不准任何人提起。而在民间，此异事却悄悄地流传了下来，有关黎芒失踪之谜不下于数十种推测，有人说，黎芒被押解京城时已被官府杀害，后来官府的做法只是为了斩草除根，为堂而皇之地杀害黎芒全家找一个借口，还有人说，黎芒没有死，他带着小儿和家眷的14张脸皮逃离了江浙，隐姓埋名，过起了闲云野鹤的日子。更有人大胆地断言：在皖北和皖南地区，曾有人见过一个中年男子常年带着一个七八岁光景的孩子四处为穷人看病，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名医黎芒和其子黎泰。

　　……

日期：2008-12-1 9:58:00

　　“哦，原来是这样！”我听完王奶奶的叙述，沉沉地舒出一口气，原来被尘埃覆尽的历史夹杂着如此多苍凉和悲壮。
　　“奶奶，那你为什么说，见到死人脸就要遭殃呢？”
　　王奶奶叹息道：“这就是后来发生的事了，黎芒失踪七个月后，负责黎芒案件的两名吏部高官和众多曾经看守黎家14口脸皮的士兵都横死在家中，听说，死得时候都是被人割去脸皮！”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大清灭了，改了朝，换了代，这件事就很少有人再提起，不过，民间还是流传出了各种有关于脸皮的说法，其中有一种就是‘谁若是见过死人脸，谁就要遭殃！’的传说。”
　　“不能吧，哪有这些邪乎？”我几乎难以相信这种有真实史料铺底的天方夜谭。
　　“哎，谁知道呢？不过，狗子，有些事还是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王奶奶干瘪的嘴唇轻轻蠕动着：“这世界上，有些事可邪乎着哪。”
　　“知道了，奶奶！”我随声附和，不由自主想起这十数年来，听老辈们讲过的那些有鼻子有眼的鬼怪之事，想着，我不禁打了寒噤，青天烈烈白日，顿时感觉浑身上下一阵阵发冷。

　　王奶奶走后，我懒散地躺在长椅子上开始回想王奶奶口中那个关于死人脸的传说，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我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