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颅·中国》
第18节

作者: 黄摩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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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02-09 21:35:26

  4.4人兽鬼
  林语堂说孔子似乎不喜动物,此难求证,不过丧家犬的可怜夫子是承认的。孔子在马厩失火后问人不问马,孟子看不惯猪狗吃人食,这二事都是“爱人”。所谓“德及禽兽”,已表明把人摆在动物之前。
  有此观念并不足怪,只因“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荀子?王制》)荀子发现人类是最有价值的生物,人与一般动物的区别在于“群”。人能组成社群,而牛马不能,“禽兽之变诈几何哉”,一遇危险便作鸟兽散,故牲畜只能任人摆布。所谓“下屠屠牛,上屠屠国”(《楚辞注》)。
  牛马之于国家是十分重要,而马尤为珍贵,在运输、作战中不可或缺。秦律中规定盗马、伤马、杀马都要受罚。但在周文化里,人始终是天下最贵的,齐景公曾命以人礼葬死狗,被晏子视为大逆不道。儒家认为在祭祀中也不应吝啬,要求祭品的质量与完备,因为人祭已不受支持。所以孔子批评了子贡:“尔爱其羊,我爱其礼。”(《论语?八佾》)

  中国人祭祀之牲畜分有等级,所谓“天子社稷皆大牢.诸侯社稷皆少牢”,牛羊豕三牲中牛最为尊,猪最末。“鸡豚狗彘”之属被人类驯化最早,因此最为普通常见。甲骨文的“家”字,上为宝盖头,此乃屋盖之象形,下面藏一“豕”字,就是猪。有猪有家,有家有猪,家门不幸,则鸡犬不宁,一人得道,则鸡犬升天。当年葛国国君说没有牺牲祭祀,于是商汤送来了牛羊,可见这葛国猪还是有的。还有当年的“鸡山、豕山者,勾践以畜鸡豕。”(《越绝书》)

  时至今日,曾经作为畜力而不杀的牛早已是大众的盘中餐了。希伯来人非常崇拜牛,在《出埃及记》里,摩西曾为惩罚拜金牛的行为而杀掉了三千以色列人,今日的印度牛依然“牛气”,因它在印度教里是圣兽,不允许被宰杀。日本自七世纪起便有断断续续的肉食禁令,加之此后的佛教素食传统,人多以食四条腿动物为耻,禽鱼除外,这个传统据说导致明治初年的日本男子平均身高只有155公分。这是一个民族为难自己的典例。农耕中国有一些如“犍(阉牛)”这类显示阉割的字眼,而日本古语里没有表示去势的词语。若以此类推,我们大可说日本的切腹文化源自发达的渔业技术。

  中国只有“圣人”,没有“圣牛”。《史记?赵世家》:“吾闻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狐狸看来珍贵不少,然祭祀官们却无须想着法子搜罗珍奇的动物来提升规格、表达虔诚,因理性告诉他们这只是一项传统仪式而已。所谓“刍狗”,就是祭祀时用草扎的狗来代替活狗作为祭品,刍狗也只是个形式。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曰:“东邻杀牛以祭,不若西邻之濯祭,实受其福,吉。”暗指东方的殷商杀牛以祭神,还不如西方的周国以薄礼来祭神,可以实在地得到神的赐福。

日期:2012-02-09 21:50:41

  (接上)由于神无神权,鬼迷心窍的“鬼把戏”也就容易被拆穿,鬼的地位自然也就很尴尬。宰我曾言:“吾闻鬼神之名,不知其所谓。”此足以代表大众之见。孔子曰: “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 (《礼记?祭义》)鬼不过是生物之变态。
  鬼故事固然多如牛毛,但多数时候上不了台面。我们的文化已注定有的人鬼混,有的人心怀鬼胎,有的人鬼头鬼脑、鬼鬼祟祟,有的人鬼吵鬼闹,有的人人小鬼大,有的人鬼话连篇,有的人尽出鬼主意、鬼点子,有些东西鬼斧神工,有些事情鬼使神差,有时碰上鬼天气,还不由骂道:“真见鬼!”其实他们自己有时也会成为鬼,诸如小鬼、胆小鬼、吝啬鬼等。
  鬼简直处处未见处处见,它是不真实或荒诞无稽的,它代表着一种逊于宗教精神的痴,中国人当中的酒痴、烟痴不正唤作“酒鬼”、“烟鬼”。中国人向来有小痴迷而无大迷狂,故一般没有肉食的禁忌,女人也不用戴着面纱(伊朗的女足队员们至今还戴着头巾踢球),夫妻可以过着宽松的性生活,因为西方意义上的上帝早早就进入退场状态。
  上帝的淡出是否就一定会带来人的唯我独尊与非人类的卑微呢?人虽贵,然尚有天道悬于其上,故不致冲昏头脑,得志张狂。由人与天道(自然)之相偕来统筹万事万物,并由此出发关照大千世界,中国人的哲学体悟就如此融汇于艺术之中。吕思勉发现“春秋时人以畜比君”颇感惊异,其实动物哪里轻贱,《列女传》说文王就诞在猪圈里,丝毫没有讽刺文王之意。再看近世画坛,齐白石之虾、徐悲鸿之马、李可染之牛、娄师白之鸭、黄胄之驴等等,活脱脱是中国人爱自然的心肠。这与图腾崇拜时代的画作大异其趣,或者说是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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