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族》
第12节

作者: 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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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险公司每个月都有任务指标,达不到的员工要降级。很多人都没有熬完前三个月,就从公司"跑了",因此这个行业有90%的流失率。
  李鑫平坚持了下来。试用业务员、正式业务员、业务主任、业务经理一级、业务经理二级、高级经理一级、高级经理二级、区域总监、区域副总经理、区域总经理,这一级一级的阶梯让他苦苦奋斗。从试用业务员,到正式业务员,再到业务主任,他用了整整九个月。有比他快的,半年就升到业务经理一级;也有慢的,一年多,还只是试用业务员,每月拿1500元的底薪过活。

  每天必上的课程,是八点半开始到十点半的大早会。所有的业务员聚集在大厅里。他们交流业务,分享经验。之后是四十分钟各个部门的培训。这样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在早会里,李鑫平总能学到东西--如何与人沟通打交道,了解经济走势和金融市场的发展。他给自己制定目标,对之前的工作进行总结。他期盼着每天的进步。
  下午,是业务时间。刚来保险公司的时候,他每天打电话推销。一百块钱买一万个全球通的电话号码。"那时候可苦了",一天四五百个电话,小灵通从来没有停过,挂了电话就拨下一个手机号,"打到后来都发热",每天晚上充满电的小灵通到了下午三点钟就没电了。
  公司每天都有一个小榜,每个人每天做了什么都挂在上面,达到标准才能回家。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看到别人的工作量,脑海中又浮起墙上的海报,业绩排行,一层的名人墙,李鑫平总会感到压力。
  每天都有工作量,若完成了工作量,五点半可以下班,完不成就走不了。为了完成业务量,前三个月,他每天八点才能从公司出发回家。现在就不需要了。坐在公交车上,李鑫平说:"我们部门里面现在还有好多人没下班呢。"
  他打算在保险公司干三年,尽管以后一定会离开,但是他说,也要"像经营自己的事业一样尽心"。

  这三年,他要学到销售的整个流程。在保险公司,每天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会学到"见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怎么把客户搞定。
  他说,做什么事情都不容易,但是既然做了,就要踏踏实实,有所收获。
  5."你永远都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是什么人"
  现在他已经不需要自己亲自打电话来推销了,作为业务主任,他有两个助理专门打电话。他要做的,就是和有意向的客户进行深一步的交流,为他们制作合适的保险计划,会见客户,出单签保险合同。
  和客户的谈判在他看来,是充满未知的,是刺激有趣的,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是什么人"。 他有可能是农民,也有可能是央行的行长。
  至于能不能谈成,要看相互的感觉。"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你。遇上不喜欢的客户,看了第一眼他就知道,没戏。
  有一次他去西单的中行总行,客户是四十多岁的白领,拿了她那张名片,走出去都不一样。"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好。真的,有些有钱人,素质就是很高。"可惜这单他没有谈成,因为第二次再见面的时候,他以要签单的心态去,被理性的银行人看出他的着急,于是黄了。

  李鑫平还谈过一个特别有钱的客户,开的是宝马,有三套房产。后来没有谈成,客户说,做个三千块钱的吧,看你们整天在外面跑啊,也挺辛苦的。李鑫平说,当时他的脸刷一下就拉下了,很不高兴。"我的工作虽然很辛苦,也希望你买我的保险,但我不愿意因为被可怜才做出业绩。"他认识一个二十二岁的小伙子,十二岁死了妈妈,十七岁出来闯荡,从学徒到现在的大厨,"都是一步一步努力奋斗过来的,不需要被别人可怜"。

  他有个同事,和一个北京的暴发户谈。暴发户特别喜欢拍桌子,后来同事也把西服一脱,跟着拍桌子。这样,单子才顺利地签成。
  6. 铁哥儿们
  客户是陌生的,但是那些从小处来的哥儿们,让李鑫平觉得,总有坚实的靠山,让他觉得安心、快乐。
  2007年过年回家,早上五点还没到,天还没有亮,就有哥们儿开着车到车站接他吃饭了。本来和家里人说好20号左右回家,却在哥儿们那儿呆到25号。真回家时,又是一大帮人跟着他回去。只要是在哥儿们的地盘,他住宾馆,吃香的喝辣的,从来都不需要自己花钱。
  他的高中同学,家里都比较有钱。有困难的时候,李鑫平不愿意向家里人开口,一个电话直接打到哥儿们那里,只要说"在几号几点之前,把多少钱打到账上",他的燃眉之急就能解决。就算那时他们手上没钱,借了钱也会打到李鑫平的账上。

  但即便哥儿们比他有钱,关系铁,他借了钱之后总是要还上。
  哥儿们来北京,他也尽了地主之谊--五个人来玩,他花了六千,"啥都买,啥都吃,北京能玩的地方都玩了"。当时是2005年,李鑫平还没有正式的工作,在外面做兼职,一个月最多就挣一千块钱。这么十几天的工夫,他半年的积蓄都花出去了。
  今年过年的时候回去,李鑫平发现那帮朋友们变化很大。
  以前都是在一起讨论吃的玩的,现在问的都是有什么打算,想要干什么。他们抽的香烟也不一样,原来是十块钱的芙蓉红,现在都是中华。而他,现在每天的花费,或许还抵不上一包中华。
  五 向下的青春--"高知"贫民村调查
  何忠洲

  在北京,这个在社会学上被命名为"新失业群体",开始越来越庞大,并且在北京的周边地区,逐渐形成一个个群落。
  太阳一往西移,唐家岭就开始拥挤不堪。保持着几分钟一趟的速度,一辆辆公交车,犹如卸货一般,将满车厢的乘客吐了出来。本来就只够两辆车并行的街道上,瞬间便全是人。路边的摊贩开始起劲地叫卖在浑浊的空气里已经无法分辨出味道的熟食来。
  这是北京市海淀区最靠边的一个村子,隶属西北旺镇,是典型的城乡结合部。再往西一点,就是昌平区的地界。
  不过李竟没有上班,下午五点半,记者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离站台不远的一个熟食棚里,埋头狼吞着一碗牛肉面。从早上吃了一个烙饼到现在,他连午饭还都没吃。
  此时,和他住在一起的黄玉清还没有下班,一墙之隔的罗平与胡小杰刚刚在中关村挤上公交车,一个小时后将到达唐家岭。
  这是李竟一天中差不多最舒服的时候,夏日的溽热即将退去,而吃饱了肚子,已经在屋里窝了半天的他,浑身的劲儿就都来了。

  "吃饱了,一天的窝囊劲儿就都散掉了。"他说。
  1. 落脚唐家岭
  李竟在屋里已经窝了快两个月了。在离唐家岭车站站台大概三四百米的距离,一溜铁皮架子搭建的平房,靠边的一间,李竟就住在那里。
  就在这个被李竟强调是"住处"而不是"家"的地方,他已经住了整整一年。这也是李竟大学毕业后一直呆着的地方。
  一年前的7月1日,从中国农业大学毕业,卷着4年前入学时学校发的一床被褥,一个脸盆,一个揉巴着几件衣服的皮箱,几捆舍不得丢的书,李竟来到这里。

  年纪轻轻的他,提起往事,已有不堪回首的唏嘘。
  今年24岁的李竟来自河南安阳农村,2002年考上了中国农业大学。尽管当时,中国的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已达19%,但是对李竟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根据北京市教育科学研究院副研究员卫宏当时对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河北科技大学等院校的实证研究,全国平均城市万人录取数是农村的4.25倍,城市享有的高等教育机会远远高于农村,差距极为明显。
  4年大学生活,李竟和绝大多数同学一样,过着"三点一线"(课堂-宿舍-食堂)的生活。
  和高中时对大学的想象很不一样,等到李竟上大学时,有关大学生跌落凡尘的故事已遍布于社会。从杀猪卖肉,到买冰糖葫芦、烤羊肉串,"天之骄子"的光环已经不再惠顾这一群体了。

  2006年5月,教育部高校学生司负责人说,大学生定位为普通劳动者。
  李竟回忆说:"当时学校里议论纷纷,我从报纸上看到印象最深的一句话,说现在的大学教育:收费精英化,就业大众化。"
  这已经是大学生就业难在中国上演了若干个年头之后的事了。
  自从1998年中国高校开始扩招,到2002年左右,大学毕业生就业难就一年胜过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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