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赶紧庆祝吧！！”
　　“我操你大爷，又占小爷的便宜……”
　　“哎，我孙子的口头禅就是‘我操你大爷’，我可找着你了!”
　　“没心思跟你贫，赶紧放。”
　　“你能结束塔克拉玛干沙漠之旅，顺利返回伟大的首都了！”

　　“为什么啊？”张野一下子激动得热血上涌。
　　“公丨安丨局验过血了，DNA跟那小子的亲属完全没关系，血不是他的！”
　　“什么？”
　　“还没明白啊？我说那血不是那个理发师的！”

日期：2008-6-28　19:44:48

　　“不是那小子的？”张野彻底懵了，“那是谁的？”
　　“哎，我说你丫能不能别总用小脑思考啊？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小七气笑了，“难道是你媳妇儿大姨妈留的？”
　　“你是说……是我的？”
　　“我琢磨着应该是，丨警丨察从你家取走的血样好像是碎玻璃上面残留下来的，所以没被消毒液洗到，按你的说法，那上面的血应该是你的。”
　　“那……丨警丨察要是问我玻璃渣上怎么会有我的血，我怎么说？”

　　“瞎编呗，就说跟老婆吵架不小心把茶几给cei了，打扫卫生的时候划破了手。行了，甭墨迹了，赶紧回来吧，我还有好事找你！”
　　“什么事？”
　　“回来再说吧。我这儿有个电话进来，先挂了啊！”没等他继续追问，那边就挂了电话。
　　小七的电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按理说，这是个彻头彻尾、毫无疑问的好消息——他从一个几乎会被枪毙的通缉犯摇身一变成了自由人，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欣喜若狂、欢呼雀跃，立马开啤酒或者溜冰庆祝一番。然而，撂下电话以后他却感受不到太多的喜悦，相反觉得有些累有些厌，丝毫没有赶紧订票回北京的冲动。
　　在深圳的这些天大概是他这些年来最轻松自在的日子，这里没有刘亦男，没有蔺小糖，没有小七，没有叶莹莹，没有爱唠叨的大舅，没有该死的贾正明和林华，没有王同和他的高利贷，也没有让人头疼的工程项目和公司琐事。这间职工宿舍就像《肖申克的救赎》中安迪•杜弗雷对瑞德憧憬过的墨西哥小镇圣华塔尼欧，一个“温暖而没有回忆的地方”，也许这儿还算不上温暖，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也许钱是个问题——他身上的现金已经不够舒舒服服地溜两次冰了——但这个应该难不倒他，吴超和他一块儿厮混的这个世界他游刃有余，用不了几次，他就能在这个圈子里认识一帮狐朋狗友，就像在北京一样，然后，他也能摸到些货源，跟吴超一样小打小闹地倒腾点儿药，糊个口绰绰有余。
　　几年前他在《读者》上看到过一篇文章——他平时很少看书，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关于一个选择逃离的男人的故事：一个加拿大工程师，49岁，事业顺利，生活富足，有一个很爱他的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孩子。某一个早上，他突然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没带走任何物品，也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就像平时上班一样，丨警丨察也查不出什么头绪，家人寻找了他很久以后终于放弃。十七年后，他的孩子在离家数千公里的地方发现了他，一个开着小破车的老流浪汉，身边带着一支笛子，精神正常——他一直活着，只是从没有跟家人和朋友们联系过。孩子问他为什么要离开他们，他回答说，他累了，不想再活在别人的包围中，他想重新活一次。

　　这样的念头过去这些天只是隐隐约约地在他内心深处转悠，很少冒头，但现在，小七的电话让他不得不面对问题了。他得好好评估一下，回去以后还能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究竟哪边的日子会更好过一点。
　　他没直接出去，想了一会儿后给蔺小糖打了个电话。
　　“喂，请问哪位？”那边很吵，估计她正在餐馆里忙活，这个深圳的新号他还没告诉她。
　　“是我。”
　　“啊，你在哪儿？等我一会儿，我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不一会儿，蔺小糖的声音兴奋得像只云雀：“我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没定呢，可能就这几天吧，”张野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在深圳办事，你那边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正在考虑开分店呢——你出什么事情了，我问了小七，他死都不说，”女人有些不满。
　　“我回来了再跟你说吧，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唔，对了，你给我汇三千块钱过来吧，越快越好，我一会儿把账号发给你。”
　　“好。”
　　“最近有没有人找你问关于我的事？如果有，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说不认识我这个人，知道吗？我尽快回来。”

　　取完了钱，他拉着吴超去上次的慢摇吧走批发拿了些冰和果子，比平时溜的价儿便宜了差不多一半，这些是他打算带回北京的。当着吴超的面，他不好找那个倒药的平哥要联系方式，只是没话找话，随便寒暄了几句。晚上他破例钓了个high妹回宿舍，跟吴超一起乐呵乐呵——他琢磨着，反正明天就走了，放松一次也无所谓。
　　第二天，他跟吴超辞了别，照旧找个人不太多的地方拦了辆黑车—— 一来他现在应该是“从沙漠回来”，最好别在火车站飞机场之类的公共场所露面，以免被摄像头拍到留下线索，二来，火车飞机上都有安检，身上那点药也容易被查出来。
　　到北京时正是大中午，这些天很热，黑车师傅也不舍得开空调，他已经是浑身酸臭，又累又乏，变得像个野人。手机已经停机，他没法确定小七和小糖是不是在家，只好叫师傅把自己放在了黄寺大街转角的路口，他想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楼里的声控灯有些老化，忽明忽暗的，照得楼道里有些阴森。摸索到门口，门上帖了一大堆收费的单据，他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才找到钥匙——这间房从抵押给高利贷以后他就没回来过，钥匙很久都不用了——结果捅了半天才发现，钥匙孔被人塞了碎沙子，张野气得几乎想破口大骂，但他实在提不起精神，只好嚼了快口香糖，试着把沙子一点点地粘出来。

　　好容易打开门，他已经累得浑身酸痛，家里早停了电，冰箱里长了一满柜子的绿毛。想叫点外卖，才发现电话也停了机，他气得摔了话筒。洗完冷水澡，他顾不得擦干身子，倒在布满灰尘的床上，沉沉睡去。

日期：2008-6-30　4:28:44

　　晚上被饿醒时已经是九点多钟，屋子里又黑又静，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他摸黑换了件衣服，决定出门去透透气儿。
　　在楼下的成都小吃混了个烂饱，然后找了个小卖部给蔺小糖打电话。电话通了，但没人接，再拨，还是没人接，拨到第三次，接了。
　　“喂，哪位？”那边依旧很忙的样子。
　　“我回家了，你在店里吗？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行，不过我这会儿事情一大堆，你得等我会儿。”
　　上了三环，他才感觉刚才吃的那点麻辣烫在胃里火辣辣地发胀，似乎不太好消化，但再次坐上北京出租车的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让他暂时没什么心思计较这个，他摇开窗户，像个外地人一样，贪婪地享受着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夜色，这个城市似乎没有哪天像今天一样可爱。他想，如果愿意，这里也可以跟深圳一样。
　　“野生动物”的生意依旧红火，看起来甚至比刚开张那会儿还好，原本隔壁空着的一大片地方也被蔺小糖租下来扩改成了包房，服务员也多了不少生面孔，见了张野只是客气地招呼着“先生您几位”。

　　蔺小糖并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的热情，只是简单地询问了几句他的近况，把他带到了楼上的休息间，然后就又嚷嚷着要下去看店，这让张野很不爽，蔺小糖当然能察觉出来他的情绪，赶紧像母亲哄孩子似地哄了他一会儿。临下楼前，张野要了她的手机——他手机没电了。
　　一个人吃了些小吃，又过了半个多钟头，蔺小糖丝毫没有忙活完的迹象，张野只好换上自己的深圳的新号，看着跟谁聊天短信能打法打法时间。小七的手机关机了——从上次说要结婚开始，他就常常晚上关机，不知道是不是怕以前的狐朋狗友来电误事。翻了翻电话本里的联系人，他突然看到了叶莹莹，一个似乎已经从自己生活里消失了好些日子的名字，但他似乎还能想起她的体温和味道——这种略带陌生的暧昧感让他感觉到一丝新鲜的刺激，他想了想，编了个短信发过去——这个号是深圳的，她手机里应该没存，没准还能逗她玩玩：睡了吗？

　　过了好几分钟，那边回了简单的四个字，看不出好坏：还没，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