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对于他来说平静得要命，qq一个留言没有，手机没有一个来电一条短信，这是不可想象的——以前他手机每个月都要打到欠费停机。蔺小糖、刘亦男、小七、叶莹莹、厉小雪、冯俊、老赵、贾正明、Amy、坤儿、刘主任、以前的high友……这些把他和这个世界联系起来的人仿佛一夜之间都配合默契地忘了张野这么个人，这让他感到了恐慌，蔺小糖狭小而拥挤的蜗居在他眼里仿佛突然变成了空旷无人的厂房。

　　第四天清晨，就在他忍不住想要给移动客服打电话以确认手机有没有出毛病时，手机响了。
　　“张野，出事了！！！”那边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就像个因为考试被抓着作弊而被取消学位的学生，是冯俊。
　　“妈的，又什么事儿啊？报丧啊？”张野怒骂道，接到多日来的第一个电话本该高兴，但这厮一上来就是个坏消息，实在让人不爽。
　　“钱没了……人也没了！什么都没了！”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但还能勉强听清这几句啊。
　　“你说清楚点，怎么回事？”

　　“咱们公司账户上的钱没了！300多万，都没了，只剩6块多了！”
　　“什么！你没看错吧？”听完这话，张野立马吓出了一身汗，感觉全身针刺似地燥热。
　　“绝对没看错，人也没了，公司现在都空了，我们被骗了！！！”
　　“谁骗的？贾正明？”
　　“对，还有那个Amy，他们手机都停机了！”
　　“不可能啊，那他们那什么投资公司呢？”
　　“这我还不知道，我今儿早上去银行查帐户发现的，然后立马联系贾正明，结果这孙子停机了，回公司的时候又发现Amy那个臭**也不见了，保险箱里的两万多现金一分钱都没了！”

　　“你等着，我马上去国贸一趟！”张野撂下电话，牙也没刷，拿件外套就冲下了楼。
　　清晨的三环路照例是车水马龙，张野好几次超车时都差点剐蹭，一路上，他脑子里不停地想，如果这会儿谁的车跟我剐了，就算是他妈警车我也上去逮住丫往死了揍。
　　好容易撑到了国贸大厦，但结果却只是让他证实了冯俊的推断，28楼原本属于通达国际的几大间办公室已经是人去楼空，玻璃门贴上了“查封”字样，门口的临时接待处还坐了两名录口供的丨警丨察，一旁许多人排着长龙，大都哭丧着脸。张野找队尾一个看起来挺体面的中年人打听了一下，才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
　　按这中年人的说法，通达国际投资集团根本就子虚乌有，是家彻头彻尾的皮包公司，网站上标注的海外总公司也不存在，那个贾正明和另外一个姓罗的估计是整个骗局的策划人，他们先花了些本钱在国贸租了写字楼请了些员工，用以装点门面，然后就长期在外行骗，以能拉到条件优厚的巨额投资贷款为饵，吸引那些有一定实力而又急需资金的个人或者民营企业（国企获得资金相对容易），继而以打点关系和投入启动资金为名骗钱骗物，张野只是众多受害者之一。

　　“小伙子，你也是受害者吧？”中年人打量了张野一下，问“你被骗了多少？”
　　“大概……”张野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回答道：“前后总共四百六十多万吧。”
　　“哟，这么多呢，那你可真是够惨的，”中年人嘴里说着同情的话，脸上却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显然，张野的遭遇让他多少找回了点心理平衡，估计是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他赶紧拍拍张野的肩，假模假式地“安慰”道：“不过也别太难过了，你看这前面那么多人，都是受害者呢，那儿录口供的丨警丨察同志说了，现在记录在案的受害人已经小三百人了，被骗金额有7000多万。”

　　张野哪儿有兴趣跟他多聊，随口敷衍几句后就借口这队人多排到了另一队后面。
　　录完口供，走出国贸大厦时已经是下午两点，肚子叫了半天，他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其间，他给冯俊打了个电话，讨论了些善后方面的事儿，并安慰对方说你也别灰心，没准过些日子那孙子就逮住了，吐出钱咱还能保个棺材本，投资的事儿咱再想法子。末了他再三嘱咐冯俊，让他千万别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小七和老赵，表面上还和以前一样。


日期：2008-5-3　1:51:29

　　短短几天内的两记闷棍严重地敲打着他的神经，排队做笔录时，他脑子里不停地计算着可能发生的种种后果：这次被骗的钱有七十多万是小七的，叶莹莹那儿也有四十多万，这都还好说，关键是银行抵押和高利贷，万一不成两套房子可就都没了，到时候不仅没法跟老妈交待，高利贷那边更是……想到那些问题，他不仅有种撞破玻璃跳下去的冲动，28楼肯定一针见效药到病除。这冲动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要狠狠地在手背上咬出牙印才能勉强克制住。

　　他开着车，绕着三环转了好几圈，怎么也不肯回家，他琢磨现在的自己肯定不能待在一处安静没人的地方，否则一定会发疯或者变着法子自杀。开到第4圈时，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三环路也开始变得顺畅起来，然而他心里的拥堵却丝毫未见减少。又开了一会儿，仪表盘上显示油箱快要告罄，他于是就近找了个加油站停下准备加油，结果翻遍了兜儿才发现身上只剩了一百多块钱。

　　公司帐户已经是空空如也，钱包里的银行卡也都一早取了个底儿朝天，车外的加油工催促着问先生您加多少，张野犹豫了一下说先来一百吧。加完油出来，他又仔细在车里找了找，能找到的现金也就够两人吃顿肯德基了，这毫无疑问是张野这些年来最窘迫的一天。坐在车里寻思了半天，他想起书房里还有张银行卡，是当初给刘亦男办的保险，账面上应该还有个万把块，可以解解燃眉之急。

　　回家的路上，张野始终有点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差点走错了道儿，他一路上不停地琢磨怎么补这接踵而至的烂窟窿：银行和高利贷的钱看来是还不上了，只能舍了房子，大不了给老妈打个电话摊牌；小七和叶莹莹的钱拖些天问题不大，自己还有些提成的尾款在深圳项目上，可以等到帐了补；接下来一段日子的生计是个问题，吃穿住用行都好说，这冰的开销可是一大头，每月没个万把块下不来，看来得把车卖了，反正也养不起，现在只能希望蔺小糖的生意好点吧……

　　想着想着，车已经顺着中轴辅路转弯上了黄寺大街，不知为何，这条昔日看起来很温暖的老街现在他看着总觉得碍眼，从那次“捉奸”后他就再没走过这条路，进小区前他打定了主意，上去找出银行卡，拿几件衣服就走，这地方现在多待一会儿都让他浑身不自在。
　　谁知在地下车库停车时，他在拐角处看见了辆奥迪A8，正前方车窗处挂着块“国A”的牌子——刘亦男的车，这让他感觉既诧异又有点心跳加速。电梯上升时，他幻想着见面了自己应该跟她说些什么，是强硬一点还是暂且妥协不计前嫌，是义正词严地直斥其非还是打打温情牌争取让她主动缴械，当然，也可能这一大套设计好的桥段过场起承转合都用不上，没准那个剃头匠（为了表示蔑视，张野一直不肯称呼那小子为理发师或者造型师）*夫这会儿正穿着自己的睡衣，睡着自己的老婆，还得意洋洋地喝着自己给老丈人准备的安溪铁观音……这个虚拟的场景让他身体里的各种液体几乎一下子沸腾起来，电梯门一开，他就像只出笼猛虎一样冲了出来。

　　门没反锁，证明家里有人。他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小心翼翼地一寸寸转动着门把手，像是即将打开个潘多拉的盒子，扭动最后一寸前，他已经仔细听过，里面没什么声音。然而，这样的寂静在他进屋打开客厅灯时就立刻被打破——灯光下，玄关的鞋柜处躺着双黑白色的男式dior休闲鞋，他从不穿这么“骚”的鞋；伴随着灯光，一个并不算陌生的男人从卧室里“蹦”了出来，和上次不同的是，这回身上多了只袜子，张野突然从心里涌出一丝滑稽感——这小子大概是唯一一个每次跟他见面都光着腚的男人了。

　　“操你大爷，你他妈活腻了吧！”张野边骂边抓了个茶杯用力扔了过去，不偏不倚地砸中了那长发男上面的头，茶杯开了花儿，对方的头也刹时间肿了个大包。扔完这茶杯，他才发现，刘亦男似乎不在家。
　　“你妈x，”理发师此前一直有点尴尬地防守着自己的“小头”，但此时似乎被张野破坏他发型的行为激怒了，也理不直气不亏地还了张野一个茶杯，嘴里也不干不净地嚷嚷着，大概张野上次冲突时的失准让他产生了错误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