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他突如其来的恭维中听到了一丝要让我付帐的意味，不由得警觉起来。谁知待我俩起身之后，刘英杰竟直奔款台。我脸一红，暗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赶忙快步跟上，见刘英杰掏出钱来，我也掏出钱，一推他的手，道：“刘哥，让我来吧。”怎料一推之下，竟没有感到丝毫的反作用力，我连手带钱直接伸到收款小姐的面前。我心里再一次叹服——这手乾坤大挪移，没有十年以上蹭吃蹭喝的实战考验，绝对练不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日期：2010-01-26　21:2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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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俩一起回到商场，刘英杰脸上故意洋溢着一副成功出柜后的满足神情，而我那极其醒目的头发，恰似在与之浪漫呼应。一切解释都是苍白，我甚至想破罐子破摔，在他转身奔自己柜台的那一刻拍一拍他的屁股。
　　上午那一茬人已经基本换走，引起的骚动完全在我意料之中，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受到了更高强度的提炼。下午我们柜台和我搭档的女孩姓曲。看起来小张在换班的时候，已经和小曲介绍过了，小曲见到我之后，似乎并没表现出过多的陌生感。
　　我的牺牲得到了回报，下午来打听这种染发喷雾的顾客特别多。我又继续充当着发模。本以为上午的搭档小张手黑，事实证明小曲的手也不白——“你们看，这两种颜色喷在一起，居然还能变成这种颜色！”
　　这个诺贝尔化学奖的狂热分子不厌其烦地做着实验，丝毫没有考虑过小白鼠的感受。面子我已然不在乎了，我甚至麻木到连看镜子的兴趣都没有，但这种喷雾里面含有发胶的成分，喷得多了以后不透气，闷热异常，随着汗液流到脖子上，又粘又痒，极不舒服。我脸上依然荡漾着配合的笑容，心里却在盼着这一天早点儿结束。


日期：2010-01-26　22: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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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熬到了七点钟。我与小曲、刘英杰先后示意道别，离开了商场。由于我呆的商场离着最近，等我到了公司的化妆品店，其它商场的促销员还没有回来。等我进门，张文正在和店里的营业员讲话。
　　“这才一天光景，怎么就成了罗德曼了？”张文一愣。
　　等我解释过原委并且把记下的当日销售明细递给张文后，张文频频点头道：“嗯，嗯，不错。”随后唤我进了他的办公室。
　　“头天干就能干到这份上，看得出，你确实是卖了力了。销量比我预计的要好得多，虽然这护肤品卖得一般，但染发喷雾卖得还真不错。这就行啊，你没准还真帮公司解决困难了。”张文翻出一张打印单说，“当初进货的时候走了眼，这种配方的染发喷雾其实属于已经过时的产品，销量一直上不去。公司为了尽快推出去回笼资金，下调了几次价格，效果都不太理想。照你目前这个速度，我估计顶多半个月，剩下的库存就差不多了。”

　　我苦笑了一下：“能尽快卖出去就好。问您一下，我能去卫生间洗洗头吗？这的确有点难受。”

日期：2010-01-26　23:4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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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先忍忍，等会儿其它商场的促销员回来了，我得拿你树个典型。再说了，卫生间里也没有热水，天这么冷，别感冒了。再忍忍，回去洗吧。”
　　张文从抽屉里抽出一个信封：“我当初和你说过，你的薪水一月一结，一周一结，甚至一天一结都可以，随你。但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要求一天一结。就算我不怕费事，你难道也不怕费事？是信不过公司？”
　　我捋了捋头发，捻了捻粘乎乎的手指头，说：“张总，我也和您说句实在话，我本来真没想做这个来着，因为我觉着这事儿不太靠谱。但我目前也的确没什么着落，只能先在您这干了。尽管这样，我敢拍着良心讲，我对得起您付给我那五十块钱。至于您说我是不是信不过公司，我这样说吧，您告诉我公司的作息时间，商场的规章制度，我肯定都得遵守。而我呢，我们之间连什么工作合同契约都没有——您用制度来约束我，而我只能靠道德来约束您。我以前经历过那种用试用期做幌子，最后翻脸不认人的皮包公司。我这么说，您能理解吗？”

　　张文点了点头道：“的确，没有制度约束的道德是不可信赖的。你说的很实在，也难怪你顾虑。大老板没心思弄那么正规，除了几个固定的营业员，公司雇的促销员基本上都没签什么合同。这样吧，我把你的要求稍微改动一下，改为每周一结。这里是你一周的薪水，我每周提前预支给你。这样可以吗？”张文把手里的信封递给我。

日期：2010-01-27　16:0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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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太可以了。张总，谢谢您了。”
　　“甭客气，你今天的表现足以让你通过了初步考察。你不会携款潜逃吧？”
　　“哈哈，这笔巨款办个移民差不多了吧？”
　　等其它商场的促销员陆续回来，张文以我为榜样，大肆宣传了所谓的尽职理念，鼓舞了销售士气。
　　下班之后，我拖着一身的疲惫往回走，刚进小杂院，突然听见一声怪叫：“啊——什么妖孽？”
　　我被吓了一跳，趁着月色仔细一看，马叔正举着一把大扫帚做出防卫状。我试探性地问了句：“马叔，您老这是怎么了？我是王风啊。”
　　“啊？是王风啊，你这是……”马叔这才打开了院子的灯。
　　“哦，我这刚下班回来。”

　　“刚下班？下什么班？”马叔盯着我的头发看来看去，低声和我说，“王风，你是个好孩子。你这孩子不容易，你马叔马婶都看在眼里。可孩子你记着，这日子过得再难，咱也得体体面面做人！千万不能去干那些不着四六下三滥的事儿啊。”
　　我这才意识到怎么回事。“哈哈，马叔，您老想哪儿去了。您老放心，我保证，无论过啥日子，我都体体面面做人！”

日期：2010-01-28　21: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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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马叔先入为主且已然对事件定性的前提下，想把事情解释清楚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程。而马叔的发散式思维更是为这项工程凭增了不少难度。
　　我们的研讨之旅先从我的头发启程，途经当前就业形势，再经国际政治风云，终点居然停留在解决春运难题上。好容易熬到马叔心满意足地回屋，我洗头时竟差点一头栽在脸盆里睡着了。
　　小张和小曲奋战一天的化学成果让我足足洗了半个多小时。头一盆水基本上可算作泥浆。洗头的过程中，心里不断祷告，但愿做这种染发喷雾的商家良知尚存，产品无毒无害。洗完之后，本想等头发干了再睡，怎奈眼皮实在不争气，事与愿违，先斜坐，后半躺，最后索性全躺。早上起来照镜子一看——发型夸张如超级赛亚人。
　　“今天的状态是不是比昨天好了？”我到了公司的化妆品店，张文又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笑着问我。
　　“当众裸奔一圈之后，穿个睡衣逛街就没觉着多么尴尬了。”我自我安慰道。


日期：2010-01-29　22: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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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得有道理啊，按理说一不违法，二不缺德，关键就是个心理障碍。这上来就先把姿态放到最低，有助于日后的心理平衡。”张文站起身说，“你这个头开得真不错，等回头我得让公司的那些销售人员都来这么一次实战演练。”
　　听到这儿，我心里一惊。昨天晚上张文拿我树典型的时候，其它商场的几个促销员的脸色明显不正常。表面上虽风平浪静，估计内心里皆暗流涌动，向我貌似不经意间投射过来的眼神似曾相识，在很多涉及阶级立场的影视作品中经常可以见到——你这个卖身求荣拖我们下水的无耻之徒。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没皮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