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5-08　10:59:16

　　黎春桦给陆天真倒了杯水，问，夏天还没到，就急着穿上裙子了啊。陆天真说，已经下过大雨了，到夏天了。黎春桦说，你们年轻人的夏天来的真早。陆天真说，好像你多老似的，嘻嘻。
　　陆天真突然觉得黎春桦竟主动说起调皮话了，她想，要是以前，在黎总面前说几句调皮话，战战兢兢的，现在，自己变得坦然多了，这样想着，心里就暖洋洋的。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公司同事对她的态度，和以前也有很大不同，她因此一天比一天感觉良好，胸脯越来越挺，走路越来越端庄，明亮的眼睛里闪烁出一些睿智的光芒。此时，她想找黎春桦套一下近乎，这完全出于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女生的本能。

　　她说，黎总，向你请示个事情。黎春桦说，不用卖关子，直说。
　　她便说，市场部已经走了4个人，现在在李真和胡可可之间，只能留一个的话，你觉得，留谁?
　　黎春桦说，说是我分管市场部，但自你接手之后，好像基本上由曾总直接负责了，所以，我也不想多表态。之前那几个人，你也没有征求我的意见，为什么，轮到她们俩时要问我？
　　陆天真说，她们俩是当年你亲自招进来的啊。
　　黎春桦说，你是部门负责人，我想听你的意见。
　　陆天真说，你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执行。

　　黎春桦说，谁教得你啊，这么鬼精。让我背黑锅，我才不呢，你自己定。
　　陆天真说，那我准备让胡可可走，你同意吗？
　　黎春桦脸上飘过一丝不悦，说了声，你随便吧。陆天真拿过黎春桦的杯子接满水放回去，黎春桦说，谢谢。陆天真就近坐在黎春桦办公桌边的椅子上说，还是你定吧，嗯，黎总？黎春桦说，你让曾荫鸣去定，好事不找我，惹人的事尽往我身上推。
　　陆天真说，不一定是惹人的事吧，就看你什么意见了。
　　黎春桦说，我什么意见，我的意见是将她们俩都留下，曾荫鸣能同意嘛？
　　陆天真站起来说，我支持黎总的意见，这样，您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和曾总说一下？黎春桦说，原来你给我设了个套啊。
　　她带着陆天真来到曾荫鸣办公室。曾荫鸣听完她俩的陈述后，铅笔在桌子上敲来敲去，看了一眼陆天真，又看了一眼黎春桦，说，你们一个是部门领导，一个是分管领导，你们定的事情，我能不同意吗。
　　陆天真刚返回办公室，曾荫鸣打来电话说，你长不长脑子？我要你开谁，你就开谁，私底下和黎春桦搞什么名堂呢。
　　陆天真说，那现在怎么办？还开不开她俩？
　　曾荫鸣说，算了吧。

　　隔天，曾荫鸣召集会议，宣布了一条重要的人事调整，让周翔分管市场部，黎春桦分管策展部。黎春桦一声不吭地回到办公室后，关紧门。
　　过了一会，黎春桦把韩晔叫去说，我不想干了，什么破公司。韩晔问，那去哪儿呢？
日期：2010-05-09　15:31:57

　　黎春桦说，读书，或者回美国。总之是不跟土包子曾荫鸣了，没前途。你瞧瞧他那做派，弄得鸡飞狗跳的，简直有病。
　　韩晔说，以你在业界的声望，呼风有风，要雨得雨，还不如自个儿干呢。
　　黎春桦说，时机还不成熟。公关公司看起来简单，但需要很多社会资源，尤其是官方资源。这一点，咱都不能跟曾荫鸣比，你看看，和他来往得是些什么人，不是当官的就是搞实业的，黑白两道通吃。
　　韩晔说，他也是一步步才发展起来的。
　　黎春桦说，你错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开公司是做什么用的。咱公司业务虽然算比较大的，但一年有多少利润，一眼就能看见。你再看看，曾荫鸣他一年花的钱比整个公司赚得还多。你说，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韩晔说，谁知道呢，他有钱是他的事，关我们什么事。

　　黎春桦说，按理，我在公司里是有股份的，理应对公司的账目了如指掌才行，但实际上，我根本看不到真帐，公司有几本帐，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即使现在我辞职，也不知道能得到多少钱呢。他曾荫鸣要是说公司亏本的话，还要我倒贴呢——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所以，我要先想办法把账目弄清楚了，再跟他辞职，暂且还得忍着。
　　我看曾荫鸣近段时间有些反常，根本没把公司当一回事情，黎春桦说。
　　韩晔似懂非懂地点头。回到办公室后，她在MSN上跟李真和胡可可说，你们保住了，不用辞职了。她俩都认为是她从中斡旋的结果，都感谢她。她推辞说，我人微言轻，能起什么作用呢。
　　韩晔老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她给老关系们挨个打了一通电话，她想不声不响拉几单业务过来，以提醒公司的人，我韩晔宝刀不老，依旧出手不凡。但没想到，许多人接到电话后，首先对她劈头盖脸地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她原本端着的感觉立时稀里哗啦地瓦解。她暗骂，哪个孙子，嘴这么贱。后来知道了，原来是靳齐凯那个王八蛋干的。她的资源先前让市场部的人共享过，市场部的人都知道她认识的那些个关系的电话。她一调离市场部，人家靳齐凯赶忙挨个的通知了，说，韩晔因为经济问题倒台了，说这话时还不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一番，之后他说，她的业务基本上过渡到我这里了，谢谢各位继续捧场啊。

　　韩晔知道这个消息后，七窍都要生烟了。她打电话让靳齐凯来她办公室一趟，靳齐凯说，忙着呢。她径自走到靳齐凯办公位前骂了一句，靳齐凯，你丫真不是东西。靳齐凯正在打电话，立刻捂住话筒，转过头来说，韩大妈，丫嘴上干净点好不好。韩晔捡起本新华词典就要砸下去，一帮同事过来劝住了她。李真走过来，一把夺下靳齐凯的电话扣上，然后把正要站起来的靳齐凯压在座位上，给了他肩膀上一巴掌，喝道，靳齐凯，你干什么呢你？

　　靳齐凯平日里最怕李真，这个原因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似乎怕李真就是怕民意，就是对群众的尊重。这可见李真在群众中的人气。有一次，靳齐凯开玩笑过分，弄得李真差点哭了，于是恨不得全公司的群众都跑过来骂靳齐凯。这个北京爷们儿不得不给李真郑重其事的道歉，并且太过于郑重其事了因而显得有点矫情。平日里，有些人都显得怕李真的样子，这种情况养成了李真的做事风格，喜欢成群结队，喜欢替同事评判是非，喜欢在群众们争执不休的时候，说上几句掷地有声的话。

　　如今，李真一拍靳齐凯的肩膀，并且暗暗地抓了肩膀上一把，靳齐凯回头看了她一眼，要争辩几句，被李真打断，再要说，又被李真打断。他气呼呼地说，李真，能不能让哥们儿说两句话，李真斩钉截铁地说，不能。靳齐凯一摆手说，算了，算了，把身子转过去，去看电脑。
　　群众们拥着韩晔离开。
日期：2010-05-09　15:43:24

　　星期一就这么过去了。对韩晔来说，这是一周不好的兆头。她很迷信，从小就跟父母四处求神拜佛。周二，她坐地铁来到雍和宫。雍和宫和植物园的卧佛寺是北京白领一族最常去的烧香处。前者有皇族气息，直对皇天后土，后者据说与办公室的英语单词“OFFICE”是谐音。
　　韩晔发现，雍和宫里的善男信女，大都衣着光鲜，也许门票比较贵，无形中成了一道准入门槛。拜完之后，她坐在长椅上晒太阳。阳光很好，她浑身暖洋洋，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

　　她想了很多，从自己刚从火车走下来，环顾北京站的那时开始，到四处租房子，搬家，无尽的搬家，丢东西，与人合租房子的尴尬，到后来结婚而没有办婚礼，骑着自行车帮公司拉到一笔巨大的业务，第一次领到大红包，然后是生孩子，孩子的笑声。想着想着，她好像睡着了。醒来后，浑身是汗，头有点疼，但四肢忽然轻快了好多。
　　当天晚上，她告诉丈夫，自己之前也许受了很重的伤寒，今天在雍和宫出了一身的汗后，感觉很不一样了。她又说，在雍和宫做了个梦。丈夫态度敷衍，大约因她经常缠着给他讲梦的缘故吧，麻木了。她自顾自地说，她梦见，有个声音，轻飘飘的但很清晰地告诉她，你辞职吧。
　　这下，丈夫来劲了，他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说， 这是佛祖给你托梦呢，我们不要违逆天意，辞职吧，辞职肯定有好处。
　　床上躺了良久，丈夫都快入睡了，韩晔问，你说，这一辞职，还能算白领吗。
　　丈夫说，你想什么呢。白领不白领的重要吗，白领算个什么东西。我讨厌死了这个说法。
　　韩晔说，也是啊，从前，我刚参加工作时的奋斗目标就是过上白领一样的生活，可现在，肯承认自己是白领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在从同一幢高档写字楼里走出的面貌相似的人们中间，月薪两三千的，认为挣七八千的才是真正的白领，挣七八千的，认为挣一万以上才是白领，而挣一万以上的，则反过来认为那些挣两三千的才是白领。到底谁是白领呢？
　　丈夫说，鬼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