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全体职员坐到会议室里，参加公司的民主选举。参加考评的主考官是，曾荫鸣、黎春桦和办公室主任兼人力资源部经理郝冬至。
　　首先是策展部的答辩。两个候选人，都是该部的。没几个回合，原经理周翔就明显胜出了。接下来的三个部门，更加毫无悬念，几个报名的人在与自己的顶头上司竞争时，不免底虚，有的人正在念方案，经理轻轻的咳嗽一声，自己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心理防线就立即土崩瓦解；有的人正在答辩，经理突然做了个假动作，诸如掏手机看手表，他们就立即欲言又止，大脑短路，两眼茫然。而作为候选人的他们三个经理，声音都特别豪迈，底气很足，基本上都是先用数据和事实摆功，然后假谦虚，把同志们的功劳蜻蜓点水一下，再把自己的宏伟目标用一些新概念描绘一番。听得曾荫鸣如云里雾里，偷偷和黎春桦说，真能吹啊。

　　市场部被排在最后，先是李嘉龙答辩。这个李嘉龙今天穿了一身西服，头发一丝不苟，像模像样。他首先气宇轩昂地把自己的方案念了一遍，又胸有成竹地答辩了领导提出的几个问题，说到精彩时，人丛里竟不时传来掌声。
　　韩晔看了一眼黎春桦，黎春桦也正好愠怒地看了她一眼。韩晔坐不住了，下意识地做了个假动作，高高地举起手腕看了下表，李嘉龙看了她一眼，怔了一下，转头用委屈的眼光看了一眼曾荫鸣后，沉默了片刻。
　　除了曾荫鸣，这一幕，还被许多人看到了，大家都把目光转向韩晔。

日期：2010-04-23　16:51:35

　　韩晔开始冒冷汗，心里骂，没想到，这孙子这么阴险啊。黎春桦也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狡诈的人。但其他人，和他们的感觉不一样，大家投向韩晔的目光中，有消遣，有嘲讽，也有同情。
　　接下来，是韩晔竞选。韩晔收拾了一下杂乱的心事，笑了一下，坐在领导们对面。照例，她也开始摆功，接着谦虚，说同事们都是好样的，其中提到了李嘉龙，她说，我当时去清华大学招人，一看李嘉龙就觉得他是个好苗苗，两年来，他果然进步很快，我由衷的欣慰。再接着，她也作了一番展望。
　　之后，是答辩。对韩晔，人们的基本共识是，这个女孩任劳任怨，凡事都想着公司的大局。如果在体制内工作，说不定她早就被评为全国劳模了。所以，三个领导都很敷衍地提了几个问题，韩晔一一都回答了一番，虽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也不算太差。
　　正当收场的时候，市场部的胡可可站起来提了个问题，她说，前段时间，有人说你做市场推广时，吃了很多记者的红包，请问，这是真的吗?
　　韩晔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觉得是真的吗，你觉得我韩晔能做出这种下三烂的事情吗？事情自有公论，虽然是小事，但这是污辱我的人格，请公司严肃调查，我不做任何解释。

　　接着，另一个余姓同事问，韩经理，两个月前的房地产推广会上，我负责给专家和记者发红包，剩下2600元，给您了，但没有看到这笔钱出现到部门的账目上，请问，这是怎么回事情。
　　韩晔说，你刚才叫我什么？韩经理？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都没听见你这么称呼我。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黎春桦说，韩晔，不要激动，我知道你很委屈，不要紧，慢慢说。
　　韩晔说，需要解释吗？这笔钱，已经在财务那里转移为部门奖金，已经发在各位的钱包里了。
　　韩晔脸上充满了愤怒和委屈。这并没有阻挡她的部下的提问。一个叫靳齐凯的男同事问，韩晔，我们的部门经费有一个功能是，谈业务，不能避免地请客户吃饭时，可以找你报账，但你很少批准我们请客户吃饭，所以，多一半经费，都是你请客户时，花掉了。到头来，你的业务做得好，还老批评我们……

　　韩晔打断他的话说，靳齐凯，这是你自己要问的问题吗？她盯着靳的眼睛说，这是你吗？我不敢相信。
　　市场部里有两个同事嘟囔了两句，意思是，你们平时怎么不提意见，现在，是什么意思嘛？
　　曾荫鸣咳嗽了一下，顿了顿说，这个问题，包括所有关于经济财务的问题，请各位列举下来，回头报给财务和黎总。我要说的是，我坚决相信韩晔同志是清白的，我相信，事实会证明这一点。
　　韩晔感激地看了曾荫鸣一眼，掉下了眼泪。
　　此时，观众席上的陆天真看得清楚，突然同情起韩晔来。任何时候，她都非常讨厌墙倒众人推的那些个众人。所以，接下来的投票时，她毫不犹豫地投给了韩晔。在往票箱里插票时，她把票面朝向领导席，笨拙地往里插，正好被黎春桦看见。

日期：2010-04-24　11:30:45

　　陆天真本来还想示意她的两个助手，也把票投给韩晔算了，但忍了忍，没这么做。刚落座，收到一条短信，低头看，是赵小山的：此刻，我来到罗马的许愿池前，不知为什么，总是在这种时刻，我特别想你。你有什么愿望，告诉我，我替你许。
　　陆天真吧唧一声关上手机，众人朝她投来不同的眼光，有不解的，有鄙夷的，有勉励的，有冷漠的。陆天真恨不得把手机摔在地上。
　　投完票后，三位主考官带着票来到了一墙之隔的小会议室。一部分选民作鸟兽散，一部分选民和他们拥戴的候选人留下来，把会议桌上的桌布一撤，打起乒乓球。候选人中平时不爱说话的，也谈笑风生，与群众开玩笑逗闷子。
　　李嘉龙走到韩晔面前说，韩姐，我刚才是不是演戏演过了。韩晔说，您演得惟妙惟肖。李嘉龙说，看看，误会兄弟了吧，我说不报名吧，你偏要我报名，报了吧，你又不高兴了。
　　韩晔说，那好，我谢谢你啊。说完，转身离去。
　　李嘉龙又走到陆天真身边。陆天真正做乒乓球比赛的裁判，见他过来了说，嘉龙，今天表现不俗啊。李嘉龙说，弄着玩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天真说，我知道什么啊。然后，她继续评球。评完后，就丢下李嘉龙去打乒乓球了。
　　大家打了好几轮乒乓球了，小会议室里还没有消息传出来。有几个人沉不住气了，走到门口去抽烟。

　　在小会议室里，曾荫鸣和黎春桦吵上了。按曾荫鸣的意思，要把三个部门经理的岗位调整一下。黎春桦不同意，她说，人家报名时，都没有报其它部门，既然是民主选举，就得按程序来。
　　两个人的另一个分歧是，市场部的票数，李嘉龙比韩晔多了1票，按票数，李嘉龙应该当经理，韩晔下台。
　　曾荫鸣征求黎春桦的意见，黎春桦一言不发。曾荫鸣本来同情韩晔，但看见黎春桦的态度，反而固执地说，按程序办吧。
　　没想到，黎春桦咬了咬牙也说，按程序办吧。
　　曾荫鸣说，民主了半天，敢情就选出了一个李嘉龙，其他人都是陪练啊。你不觉得，应该把其他三个部门的经理职务对调一下可以调动大家的工作积极性吗？
　　黎春桦说，民主是一种习惯，不是成果。这次竞选的重要意义是，让每个中层经理都有了紧迫感，让每个普通员工都有了主人感。更重要的是，对我们公司今后的制度建设是一次有益的实验，今后，我们在民主决策方面也应该建立起一套制度，使得民主成为一种思维，成为公司化的好习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根本上与国际接轨，才能真正与计划经济、官办经济划清界限，才能让公司走上良性发展的轨道。

　　曾荫鸣说，民主是大方向，但需要假以时日，尤其在公司里面，更是不能一蹴而就，要按投资人的股权大小来权衡意见的分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集权仍然是必要的，是符合市场规则的。我们不能做违反市场规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