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老二就赶着一大群羊准备上山。
江涛赶忙拦住他:
“二哥,把母牛也拉上,让它啃啃青草补补营养。我看这牛犊子差不多五个月了,种田还是用俩毛驴子吧。”
“好嘞,我正好骑个牛儿来放羊,好不自在。”
“哎,我说二哥,你说说就算了,可千万别骑它,你答应我吧?”
“哈,看把你吓成啥样咧。二哥咋不知道这牛怀着犊子哩,你就放心,我比你会照料它!”
北方农谚说:清明前后,栽瓜点豆。大娘留在家里,允儿领着阿黄去西山盐坊看摊子,老伯、老大和江涛忙活着到山里种山戎、点菽。
套好牲口,调好耧,老大牵驴,江涛摇耧。耧舌头“帮当帮当”响,滚圆滚圆的豌豆粒均匀地撒播在了耧铧划开的湿土里。老伯腰里束根草绳,草绳上别个铲子,在田埂上点着菽。
沐浴着习习山风,农人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呼吸着泥土的气息,说说笑笑播下了新一轮的希望。
整整两天,郑老伯家新修的梯田里种满了山戎,江涛期待着几个月后的丰收。
南山岔人跟着郑老伯一家煮盐、修梯田尝到了甜头。在他们眼里,刚公子虽然身世有点神秘,但绝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纨绔子弟花花公子,而是个很在行的庄农人,脑瓜壳开窍,肯吃苦能耐劳。
大家都相信跟着这攒劲后生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跟着江涛修了梯田的几户人家,老早就打听着头茬种啥作物。看着江涛摇着耧,山戎籽飒飒淌到土里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刚公子预订山戎种了。
还好,江涛的山戎种剩了一麻袋。他将这些种子分给了那几户人家,他不收他们的铜子,只想大伙在农闲时到盐坊做一两天工,种子钱就算抵平了。
清明的早晨,郑老伯说年年岁岁此刻一到,万岁爷都要在皇宫里亲手给大臣们赐新火。他也拿了火镰,
打出新的火花,噗嗤噗嗤点燃灶膛里的干柴。
“老头子,今年的桃花开得早,桃花粥熬不成咧。”
“我看榆钱儿结得蕃着呢,让刚公子领着允儿去捋点,咱们今儿个熬榆钱粥尝尝鲜。”
“喂,刚大哥听见了吗?阿爷让咱俩捋榆钱去哩,榆钱粥可好吃咧!”
大自然从来都不吝啬,清明时节的大山里,金灿灿的榆钱结满了一树又一树。各家各户大人娃娃们,挎着篮子,提着笼子,背着背篓,围着大榆树捋榆钱。
馋嘴的孩子们爬上树杈,边捋边往自己嘴里塞。满嘴满嘴嚼着,绿色的汁液咕嘟咕嘟咽下肚子。
吃过了榆钱粥,郑老伯张罗着上坟的事。郑老伯说自己原籍河东道,祖父因逃避战乱而流落至此。
老伯提了篮子,装满一串串麻纸剪成的钱两,带上香火、清酒、粗茶等祭品,领着两个儿子到东山梁去上坟。
江涛没有一块去,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刚大哥,你也要上坟去吧?瞧,我准备好了祭品。”
江涛感到很惊奇,他没想到允儿这么在乎自己,这么有心眼,心里对允儿充满了感激。
“呃——,谢谢允儿,可我不知道先人的坟在哪里?”
“我娘年年都回不去给姥姥上坟,我们就跪在十字路口,朝着姥姥家的方向烧纸磕头哩。”
“噢,允儿,我要去一个地方,你随我去吗?”
“嗯。”
允儿点点头。
碧空如洗,白云似练。
和煦的春风,抚摸着黄土高原的梁梁峁峁沟沟渠渠。走出山路十八弯,眼前豁然开朗,一派苍凉之景。
黄河之水天上来,洪荒之力化作滚滚洪流,翻腾、倾泻、奔涌,势不可挡。
枣红马停住了脚步,江涛和允儿没有立即下马,眺望眼前这片河水漫溯的湿地。
一片片芦苇新芽在水里蔓延,如雨后春笋。水鸟和鸣,水面上倒映着天光云影,枣红马,还有马背上的两个人。
江涛仿佛又置身于冰凉的水中,有如大梦初觉的恍惚,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刚大哥,你咋咧?”
“没啥,允儿。”
他倏地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她,她乖乖依偎在他的怀里。
此刻,天地一片安谧。
江涛不想松手,他觉得这个女娃子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近的人。
他听得清楚她每一次纤弱的呼吸,似乎愈来愈短促。他感觉得到她的心跳在加速,像个被俘虏的小兔子。
他触摸到了她的体温,比这三月春阳更加温煦舒适。
他失魂落魄,想入非非……
他的唇慢慢凑近她沁出细小汗粒的光滑的脖颈,这细腻透明的肌肤让他灵魂战栗,他的鼻孔里充溢着令人陶醉的芬芳……
“啪!”
一条鲤鱼跃出水面,打了个挺。
“看,有鱼哩!”
允儿挣脱了江涛的胳膊,脸上燃起火烧云。
“噢——,不错,咱俩有烤鱼吃了!”
枣红马在岸边独自盘桓,啃了几撮青草,觅着清水呷几口,瞅着主人在浅水滩淌水、捉鱼,哗啦哗啦戏水。
“快看,刚大哥,我抓住了一条鱼!”
只见允儿双手掬着一条寸把长的小鲤鱼。
“放了吧。它还是条小鱼苗哩。瞧我的,给你捉一条大大大的。”
他一边形容,一边作出夸张的手势,逗得允儿像个傻丫头咯咯咯笑弯了腰。
费了吃奶的劲,江涛总算逮住一条一尺来长的大鲤鱼。
他已经有过一次制造和使用石器的经验,所以很顺利地找了石块,砸成利刃,将鱼开膛破肚。
允儿吓得躲在一旁捂着眼睛:
“刚大哥,你咋下得了手?”
“不下手?不下手你能吃上烤鱼吗?”
二人找来些柴火,把鱼插在棍子上转着烤。不一会儿,鱼香弥漫。
江涛撕了一块白白嫩嫩的鱼肉,让允儿张大嘴巴尝。
允儿摇摇头:
“且慢,刚大哥,这鱼肉我们不能先吃。按阿爷的老规矩,好东西得先献给老祖宗吃!”
“噢,你说得对着哩。”
江涛找了块临河的空地,跪下来,允儿也跪在旁边。
他用石子画了个圆圈,旁边写个“江”字。将允儿剪的纸钱置于圈内,虔诚地打火焚纸,奠酒奠茶焚香祭祀。
江涛撕下一大块烤鱼肉,供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还特意摸出一撮精盐撒在上面个。
“江家的列祖列宗,江涛不孝,不能亲自到坟头祭扫,今儿个和允儿一块,在黄河边给各位烧点钱用吧!”
眼前飘着酒香鱼香,焚纸的灰烬被风儿旋得满地都是。听着江涛的祷告,允儿更觉得这辈子必是江家的人。她恭恭敬敬地随着江涛磕了头作了揖。
清明的新火燃烧起来了,家家户户烟囱里又冒起了袅袅青烟,粥香弥漫在整个南山岔的空气里。
“大哥,叫你的人把碱盐土倒在滤床上,要铺匀哩!”
“快,拉风匣,大火烧开锅里的卤水!”
允儿一会儿指挥着这群攒劲后生,一会儿又指挥那帮烧火女娃。别看她人小,平时瞧着江涛煮盐,盐坊里那么点事,早已烂熟于心得心应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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