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猛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来，低声说：“说句不好听的，哪天阿妈要是断了气，二哥不还不来送终？”
　　“你还真别说，”他爹皱眉凝目道，“说不定，就看阿妈走的那天，二哥能不能回来了？如果那天还不回来，十有八九还真是出事了，而且出大事了。”
　　“嗨，先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他妈扬了扬手说，“我只交代你，留下三百块钱到家。”
　　他爹忽然变得磨蹭起来，吞吞吐吐地说：“哪有三百块钱？不是还了三叔五十了么？”

　　“那你算算还有多少来着。”他妈紧忙以命令的口气说。
　　“你不是知道吗？”他爹嘟囔道。
　　“我哪里知道你有没有撒谎？”他妈伸手扒住他爹裤袋说，“把钱都掏出来，我数数。”
　　他爹准备挣脱，使劲拉了一把，不料用力过猛，把他妈拽了好远，一头撞在桌角，痛得他妈尖叫道：
　　“你混蛋！就有股子蛮力！”
　　他爹连忙俯首弯腰去帮他妈抚摸，一边道歉道：“我这就拿出来，你没撞破皮吧！”
　　他妈忍着疼痛，直把他爹口袋里钱全数捞出来，他爹仍在挂念他妈头部伤势，猛然惊叹道：

　　“哎呦，撞出个小包来，我去拿猪油给你抹抹。”
　　他爹说完就走出了房间，他妈则在认真地数着钱。
　　待他爹再度进房，给他妈那个包上抹了猪油，且听他妈说：“果然撒了谎，你这里都三百六十五了。”
　　“哎，怪我手气太好了点嘛。”他爹笑道，“可别张扬出去。”
　　“这又不是三万六千五，有什么好张扬的？”他妈怼道，“三百块我就先收着了。”

　　“收着，不给自家老婆收着给谁收着。”他爹还在端详着他妈头部的小包，只觉周围都抹上猪油了，才罢手说：“好了，应该很快就会消退。”
　　他妈哪管头部小包，把三百块钱收好，塞进了枕头里面，又望了望一旁的吴明学说：“耀兴，长大了可别像你阿爸，一个赌徒，能有什么出息？”
　　他爹的声音即刻传来：“也别像你阿妈，有钱就知道省下来，你三爷爷就说过，不会花钱的人肯定不会赚钱。”
　　“嘁，你还能跟三叔比。”他妈又怼了他爹一脸唾沫星子。

　　他爹囧着脸说：“别一开口就拿我跟三叔比，你大胆拿全横河镇的人来说，几个能跟三叔比的？”
　　“好了，”他妈斜眼道，“一说你就竖鼻子瞪眼，还有个男子汉的气概吗？”
　　他爹深叹口气，甩手说：“我不说了，古话说得没错，好男不跟女斗。”
　　“别说什么风凉话，还不快去瞧瞧小敏干嘛去了？万一掉到水沟去了，看你心疼不？”他妈指向靠近大门口的房门说。
　　“嗯，这小妮子出去好一会儿了，我这就去大铺看下。”他爹说着拉开那扇房门，疾步走了出去。
　　他爹约莫刚到大门口位置，就听的他爹吼道：“你只死妮子，玩哪儿去了？怎么浑身都是泥巴？”
　　紧接着，吴明学又听得他辣姐簌簌地哭着说：“传宗那小子欺负我。”
　　又听得另一个稚嫩的女童说：“三叔，他也欺负我了。”
　　他爹问道：“你们身上的泥土是怎么回事？”
　　“都是那小子砸在我们身上的。”他辣姐尖利的声音又来。
　　紧跟着听见他爹喝道：“你只死崽，往哪里跑？被我捉住打烂你屁股。”
　　“呃……快跑呀！”一个稚嫩男童的声音随风飘逝，伴随着的是他踏踏的跑步声。
　　吴明学已经猜到，是他辣姐和媛媛姐被那个叫做“传宗”的小男孩欺负了。
　　这会儿，他爹已经把两堂姊妹牵进了屋子。
　　只听得他爹说：“我帮你们擦干净来，等下就别跑出去玩了。”

　　“嗯，”听得媛媛姐率先开口问，“三叔，我能不能在你家里躲一会儿？我怕我阿妈会骂我。”
　　“没事，你等下进房间去，跟小敏一起写数学好不好？”他爹交代道。
　　“啊！写数学？”又听得媛媛姐讶叹一声道，“我不要。”
　　他辣姐劝道：“没事的，不会我教你。”

　　估计是把两个小姑娘都收拾好了，他爹领着她们俩进了房间。
　　望着站在床前的两个一般大的姑娘，他妈关切地问：“传宗又欺负你们了？”
　　“嗯，”他辣姐点头道，“他把泥土放进一个小水桶里，然后抓起来就往我们身上扔。”
　　“你们不知道跑吗？”他妈又问。
　　“我们跑了，”媛媛姐说着，转头看着他辣姐说，“小敏，对不对？我们拼命跑。”
　　“是啊，就是我们跑得没他快。”他辣姐委屈地说。
　　“那下次别跟他一起玩了。”他妈叮嘱道。

　　“我们本来就没跟他一起玩，是他故意的。”他辣姐说这话时，更加委屈了。
　　“好了，好了，这回就算了，下回我跟他阿妈告状去。”他爹安抚道。
　　却听他妈感叹道：“竹娘怎么不好好管管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是宝贝，可人家的闺女也不是破铜烂铁啊。”
　　只听他爹说：“竹娘赌博瘾那么大，哪有空管儿子？”
　　“那她老公怎么不管管？”他妈郁闷地说。
　　“老公不也半斤对八两？”他爹嗤笑道。
　　“真是的，一家的赌棍。”他妈埋汰道。
　　办公桌前，他辣姐已经和媛媛姐嘀咕了好一会儿悄悄话。
　　见状，他妈给他爹递了个眼色，他爹立即会意道：
　　“来，别嘀咕了，我出几道简单的加减法给你们做，看谁做得快，等下我检查啊，谁对得多，就有奖励。”
　　只听媛媛姐垂头丧气地说：“不来比，我肯定输了。”
　　他辣姐则期盼地问：“阿爸，有什么奖励？”
　　“嗯……我想想。”他爹只不过信口一说，被他辣姐这么一追问，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他妈忙帮衬着说：“如果你赢了，晚饭就由你阿爸来做，碗筷也归他洗。”
　　他辣姐果然容易满足，又或者她很有信心能赢得了媛媛姐，对于奖励究竟是什么实则不怎么在意。
　　只听他辣姐催促道：“好，阿爸，你快出题。”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媛媛姐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他爹拉开左边抽屉，拿出一本崭新的作业本，从中撕下两张，给他辣姐和媛媛姐各一张，而紧接着又拿出两支铅笔来，逐一削尖来，给了媛媛姐一支，自己握着一支。
　　他辣姐巴望着他爹，催促道：“阿爸，你还没出题呢。”
　　“别急，阿爸在想出什么题。”他爹凝思道。
　　他辣姐自信地说：“越难越好。”

　　媛媛姐又哀叹了一声说：“不要啊，三叔，就出十以内的加减法。”
　　“那太简单了吧。”他爹惊讶道。
　　“对，太简单了，出一百以内的。”他辣姐逞强道。
　　“不要，出二十以内的。”媛媛姐谈判说。
　　“不行，还是太简单了，”他辣姐退一步说，“五十以内的总可以了吧。”
　　却听他爹拍板道：“那就三十以内的。”

　　“阿爸，太简单了。”他辣姐埋怨道。
　　媛媛姐则勉为其难地说：“好吧，三十以内，不许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