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昏暗的走廊经过靳予城房间时,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现在不到九点,他应该还没休息。我站在门口想了一会,伸手轻轻叩了下门。
白天他的衬衫被Angela踢脏了,应该也要送去干洗,正好顺便问一声。这虽然不是我份内的事,不过每月轻松领着高额薪水,眼皮底下的事都不主动点也太说不过去了。
等了一会,没有回音,我又敲了两下。
这时门里才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稍等。”
很快,“咔”的一声面前的门被拉开。
“靳……”我刚说一个字,抬头瞥见出现在门后的靳予城,差点连手里的衣服都掉在地上。
他裸着上半身,头发上还氤氲着水气,只在腰间围了一条宽大浴巾。可能,刚才正好在冲澡吧!
我心惊肉跳,慌忙垂下视线。这个时间,怎么就没考虑过这点呢……懊恼中我把头埋得很深,不过这样的距离,小麦色健硕腹肌和隐约的人鱼线仍不可避免映入眼底。
闭上眼,血气却还是在一点一点直往头上涌。
“有事吗?”几个字平静如常地从对面窜出来。
“哦,”我只好硬着头皮,飞快说,“我看到你的衬衫脏了,想问问要不要明天一起送去干洗。”
他没说话,转身走进房间。回来时,不仅拿了脏衣服,还套了件浴袍。
我急忙伸手去接,他却没有马上松手,低声说了句“谢谢”,才把衣服给我。
门关上,我几乎是逃着跑下楼的,心里怦怦跳得厉害。
进洗衣房呆愣着站了一会,我把一抱脏衣扔进洗衣机,按下按钮才想起来,这些是要干洗的衣物,又手忙脚乱地把它们抢救出来。
我发现,我在魂不守舍。
不仅是因为撞见了那么尴尬的事,还有刚才,靳予城那声“谢谢”底下透露出来的某种捉摸不透的意味。
也许,我的无措让他觉得好笑了。
都是生过孩子的已婚离异妇女,竟然还会为这样的事慌张,他也许会觉得我矫情吧?
抬起头,水池上方的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在苦笑的脸。我移开视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收拾好洗衣房,我打起精神准备上楼回房间。
谁知刚转过身,又迎面撞见一个颀长人影立在门外。
靳予城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正定定看着我。
他已经换好衣服。黑色衬衫,黑色西裤,身影修长黯淡。连那种带着几分深沉的视线,也是幽暗的,让我莫名一阵惶恐。
“秦宛……”他叫道。
我迟疑着,没出声。
他浅淡笑笑:“有没有空,一起喝一杯?”
我想不通靳予城为什么会想到要我陪他“喝一杯”。不过好像没法拒绝。
别墅一楼靠一侧有个偏厅,木质酒柜占了一整面墙,还有个吧台。有时,他确实会一个人坐在这里小酌一杯。
“红酒可以吧?”靳予城示意我坐到吧台旁,拿出两只玻璃杯问。
我点点头。
他转身从酒柜里抽出一支酒,看看酒标,然后动作熟练地起开瓶塞。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连开酒都开得这么帅气潇洒。
“刚才,我没想到会是你,不好意思……”
透亮酒液哗哗倒进杯子时,他不动声色地对我道了歉。
我嗓子里动动,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这么一来,和他之间的那中尴尬感觉好像淡了一点。
“膝盖还疼吗?”靳予城将另一杯酒递给我。
我低下头,才看到自己腿上白天摔伤的地方这时已经一片淤青。
“还好,不疼……”
“真的?”
他很自然地伸手,似乎是想查看伤情。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触到我的膝盖时,我心里莫名一紧,下意识往后一缩,那块淤青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桌腿上,疼得我顿时泪都快出来了。
他看我一眼,手收了回去,一本正经说:“我知道了。不过,也不用特地撞桌子证明不疼。”
我没忍住,一下又笑出声。
这回,连最后那点距离感也终于消失不见。
靳予城神情温和,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我手里的杯子。
“……所以,当初是肖扬追求的你?”
他喝口酒,似乎是想继续白天车上没说完的话题。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排斥和他谈论这些事。
一年来,除了我妈,我没有跟任何人袒露过自己的心绪。
因为对我来说,失败的感情,被人欺骗、被人像垃圾一样抛弃终究是一道伤疤,一道充满耻辱的伤疤,刻在身上而且永远无法愈合。
可靳予城似乎有种魔力,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对他倾诉。
我抿了一口酒,咽下去小声说:“我也弄不懂当时怎么就那么傻,还真的对他动了心……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不怪你……人都有年轻单纯的时候。”他很快安慰。
“可对我来说,年轻的代价好像太大了点……”
肖扬摧毁的,不仅是我的感情,还有我的自尊,我的人生……几乎所有一切。这些,大概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吧。
眼前有点模糊,我眨眨眼,故意笑了一下,掩饰翻涌上来的情绪。
靳予城看着我,目光柔和,好一会儿说:“有时候,接纳自己是一件比后悔更难的事。你有没有想过,爱上他,其实并不是你的错。辜负和践踏这份心意的人是他,该后悔自责的,应该也是他……”
他眼里的光突然变得有些晦涩,末了才低声加上一句:“而不是你。”
我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心潮涌动。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心中的结却好像开解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能有这种感悟,又或者仅仅是出于一个人的敏睿善感。
夜里的风带着院子里青草特有的香味,从半开的落地窗外灌进来,凉意驱散了我脸上的热度。
喝了几口酒,靳予城又问:“你恨他吧?”
这样的问题也是第一次有人问我。
说实话,今天见到肖扬之前,我真的以为我已经把一切都放下了。我身处完全没有他存在的环境里,我每天过得简单又快乐,我身边的人都很好,我觉得我已经开始全新的人生。
可今天,我发现,我完全没有走出来。
那种感受仍然是真真切切的,伤心,失望,悲愤,痛。所有负面情绪潮水一样一起涌来。
也许,恨意压制得越深,当它翻起时,浪潮也会越汹涌。
“当然了。恨。”我咬紧牙,低声说。
好一阵子靳予城都没说话,眼里好像又出现那种黯淡难懂的神色。
我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凭直觉觉得,他现在的所思所想,已经完全与我无关。
这种沉默让人有点无所适从。
我轻轻转动杯子,盯着挂在杯壁上的暗红色酒痕,大着胆子问:“靳总,那你……你的妻子呢?”
“我?”他侧头看看我,嘴角很快漾出一抹玩味低笑,“我没结过婚,哪来的妻子?”
但很快又说:“你是想问,Angela的妈妈吧?”
我点了下头。
他抿了一小口酒,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Angela没有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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