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看书最伤视力,他可不想这辈子也变成严重近视,所以果断合上书籍,脱衣就寝。
也许是白天睡过一觉的缘故,刘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迟不能入眠,反而越来越精神。
实在睡不着,他重新起身,披上外衣,来到窗前,夜间清凉的风吹打在脸上,令他头脑不由一清。
举目望去,皓月当空,群星璀璨,看来明天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吱呀”
一声突兀的开门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声音是从对面传来,虽然院子中央的棚架遮挡住了刘景的视线,但来人并不难猜测,这个时间还没睡的,不会有旁人,也就嫂子赖慈了。
果然,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棚架之下,久久徘徊,以清丽的声音悲吟道: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葛生》是《诗经》中的一首悼亡诗,堪称悼亡之祖,讲述的是妻子对亡夫无尽的思念之情。
赖慈此刻心中悲痛一点也不比诗中的妻子少,每每想到夫君独处、独息、独旦,无人陪伴、孤独无依,就恨不得立刻随夫君归于其居、归于其室。
可是她不能,她在这个世上还有未尽的职责,两人年幼的儿子需要她抚养长大,教育成才,这是她今后人生的全部寄托。
刘景没有冒然现身,嫂子肯定不希望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人前,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窗前,望着嫂子赖慈一遍又一遍悲吟,直到泣不成声。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刘景这一刻突然很羡慕亡兄。
同时,他的脑海中隐隐浮现一幅画面,那是一道伫足水之畔,绝世而独立的倩影……
清早,伴随着初生的朝阳,刘景从睡梦中缓缓醒来,昨晚他直到后半夜才休息,满打满算也就睡了两个半时辰,不过这一觉虽然不算久,却睡得格外安稳,醒来后神清气爽。
刘景推开房门,来到庭院当中,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四下里异常安静,显然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还在梦中。
简单舒展了一下筋骨,刘景打来一盆井水洗漱。由于身体刚刚痊愈不久,唯恐受凉,仅清洁一下面颈了事。
洗漱完,刘景行出家门,沿着刘氏坞的坞壁慢跑,他怪异的举动立刻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刘景不理周围人异样的眼神,足足跑了七八圈才停下。
回到家,他稍作休息,便取下墙壁上悬挂的长剑。这把剑长四尺一寸,重三斤八两,剑鞘以木胎为里,裹以鱼皮,涂以黑漆,并镶嵌了精美的剑,者,剑鼻玉饰也,只看外观便知是一柄难得的好剑。
缓缓抽出鞘,一抹寒光乍现,剑身倒映出刘景的面容。
这把剑是两年前外出游学,兄长刘远送给他的礼物,对他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之前一直以为此剑失落湘水,没想到昨日整理书籍时意外将其找到。
荆楚地区与蛮夷相邻,历来纷争不断,是以民情彪悍,习剑成风,“楚人剽疾”可不是自卖自夸,而是天下所公认。
其兄刘远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君子,亦“善击剑”,刘景受到兄长影响,从小就酷爱击剑之术,在襄阳游学之际,不好读书,常与同龄人斗剑为乐。
他在击剑方面颇有天赋,可惜性格上怯懦迟疑,抵消了天赋优势,令他很难发挥出全部实力,战绩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胜率还不到一半。
刘景一边行出屋舍,一边拔剑出鞘,随之在院中展开身形,行云流水般舞起长剑。
他对成为剑客或斗将没什么兴趣,孟子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作为一个受过现代高等教育,并且熟知历史进程的人,自然是要做劳心者。舍弃自身优势,反倒去和古人好勇斗狠,跟白痴有什么分别?
当然了,身处乱世之中,绝对要有自保能力,以汉末三国的主角曹、刘、孙为例,他们的个人武艺远超普通人水准,曹操曾手杀数十叛军,刘备孤微发迹,戎马一生,孙氏父子三人,即便是最弱的孙权,亦有射虎之能。所以他并不排斥练剑。
前朝名士刘向在《说苑》中评价鲁石公剑术:“迫则能应,感则能动,勿穆无穷,变无形象,复柔委从,如影与响,如龙之守护,如轮之逐马,响之应声,影之象形也。”
今人则托越女之名,论述剑术:“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门户,亦有阴阳,开门闭户,阴衰阳兴。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定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脱兔;追影捉形,恍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
二者全都说得天花乱坠,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其实说白了,就是阐明汉代剑术步伐灵活、出手迅捷、变化多端、以奇制胜等特点。
在刘景看来,汉代剑术并没有什么神秘之处,甚至显得十分原始,招式远不如后世划分精细。
不过和后世以表演为目的不同,时下剑术以搏击为目的,招式缺乏美感,杀伤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一趟剑练完,刘景额头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的剑重三斤八两,换算下来还不到一公斤,看似不重,实则非常消耗体力,此身从小练剑,底子不差,时间一长,尚且累得满头大汗,如果是一般人,可能练一会就没力气了。
此时旭日已完全升起,金光四射,遍及大地。刘景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来到院中央棚架下休息,清风徐徐拂过,分外清爽。
剑是金贵之物,需时时保养,容不得半点马虎,刘景用布巾将剑身一遍遍反复擦拭,直擦得清晰可鉴,才收回鞘中。
不久,刘和、刘饶兄妹从正堂出来,二人手里各自端着一个木盆,披头散发,无精打采,一副还未睡醒的样子,然而一见到刘景,二人立刻精神起来,乐呵呵跑到刘景面前。
“阿兄……”
“早啊。”刘景伸出右手分别在两人的头上揉了揉,刘和、刘饶兄妹俩刚刚起床,本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被他这么一揉,顿时变得更加凌乱了,简直不忍直视,刘景忍不住发笑。
小兄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十分享受阿兄亲昵的动作。
刘和没有和妹妹一样痴缠着兄长,目光直勾勾看着刘景手中之剑。
男人喜欢武器,是天性,不分大小,不论古今。
“给,小心别划到手。”刘景如他心意,将手中之剑递给他。
刘和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匆匆应了一声,接过剑拔出一小截,啧啧称赞。可惜这把剑对他而言太沉了,也太长了,使用不便,把玩一会就恋恋不舍的还给刘景。
刘和、刘饶既懂事又乖巧,刘景心中万分喜爱,为了增进与弟妹间的感情,等他们洗漱完后,亲自为两人梳理头发,并在头顶两侧各扎一个结,形如两个羊角,十分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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