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江怀予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没错，我根本就不懂古玩，在那天琳琅园遇见老师之前，我甚至都没接触过古玩。”
　　又凝视了许久，闻人子衿亦是叹了口气，沉声说道：“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但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承认得这么痛快，连狡辩都不狡辩一下。”
　　江怀予无奈地摊了摊手，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说道：“狡辩有用吗，不懂就是不懂，哪怕伪装得再好，也终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与其承受着那种由内而外的煎熬，还不如现在就痛痛快快地了断，所以呢，我承认了，然后你要告诉老师吗，我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然后，他就瞧见了，闻人子衿正在盯着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
　　“我为什么要告诉老爷子，收学生的是他，又不是我，再说了，你听谁讲的，要成为琳琅园大掌柜的学生，就必须得懂古玩呢？”
　　江怀予一愣，迟疑地说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闻人子衿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当然不是，你还记得一半子第四层的牌匾之上，写的是什么吗？”

　　江怀予想了想，说道：“明心见性？”
　　“没错，明心见性，乃是佛教用语，意思是发现本心，瞧见真性，我外公他纵横古玩界数十年，什么古玩没见过，论眼力谁又能比得过，何必要再找一双眼睛呢，老爷子他啊，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琳琅园，也不在乎什么大掌柜点金圣手的称谓，他心里唯一在乎的，只有古玩，他害怕自己死后，那些还未被发掘的古董文玩，全部被那些滥竽充数之人，当做了赝品旧仿，甚至是杂物堆中的垃圾，所以，他需要一个学生，一个愿意帮他，也有能力帮他，寻找到那些沧海遗珠的学生。”

　　江怀予沉默片刻，轻声说道：“为什么是我，我觉得你更为合适。”
　　闻人子衿突然笑了，讥声说道：“若是我想的话，还能轮到你吗？”
　　江怀予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
　　沉默片刻，闻人子衿继续说道：“我问过老爷子，为什么偏偏选择了你，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江怀予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老爷子说啊，他看古玩就从没走过眼，看人也是如此，但是明本心，见真性，你的真实性情如何，就连他也瞧不出来，可那本心，他倒是瞧出了些许，也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了你。”
　　闻人子衿的脸色愈发阴沉，在昏暗的车辆之内，仿佛融入了那抹漆黑。
　　江怀予神情微凝，沉声说道：“老师他……瞧出了什么？”
　　闻人子衿缓缓别过头去，望向挡风玻璃外的街道，沉默片刻，轻声说道。
　　“野心……狼子野心。”
　　江怀予脸色顿时一沉，迟疑地说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只见闻人子衿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幽幽开口：“今天跟你说这些的原因，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无论你心里接不接受这个身份，你都已经是琳琅园大掌柜，点金圣手赵承礼唯一的学生，所以，无论是古玩也好，跑车也好，你不懂也得给我装懂，也必须给我慢慢地学懂，这才是配得上你如今身份的档次，记住……别给老爷子丢脸。”
　　沉默良久，江怀予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懂了。”
　　闻人子衿突然咧嘴一笑，仿佛转瞬之间，便又成为了那个江怀予所熟悉的闻人二少，他翻了个白眼，大大咧咧地说道：“既然懂了，那就下车啊。”
　　江怀予一愣，便瞧见闻人子衿已是熄灭了引擎，并拔出了钥匙，突然想起了什么，江怀予连忙说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不懂古玩的事？”

　　闻人子衿指了指鼻子，笑道：“闻出来的，你身上，没有古玩的香味。”
　　江怀予愣愣出神，却是听见了闻人子衿的心声，顿时一惊。
　　原来闻人子衿掌眼古玩，靠的从来都不是眼睛，而是鼻子，因为他能通过嗅出古玩上独有的味道，从而判断出真假与朝代。
　　这简直就是妖孽好吗？
　　“那我也问问你，除了最后一局之外，你是怎么赢下前十局的？”
　　看着闻人子衿好奇的神情，江怀予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秘密。”

　　闻人子衿呸了一声，骂骂咧咧地打开车门，准备朝外走去。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故意引开安哥的？”
　　听闻江怀予此言，闻人子衿下车的动作瞬间顿住，沉默片刻，缓缓转过身来，又是那种看傻子的眼神。
　　“超跑只有两个座位，难道让你坐到车顶上？”

　　江怀予一瞬间就听了出来，闻人子衿并没有撒谎。
　　于是他羞愧地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像个傻子。
　　“这是哪？”
　　江怀予走下了法拉利，抬头望去，竟是顿时愣住。
　　与寻常的大街不同，这里的街道十分宽敞却又安静，没有那种人群喧闹，亦或车水马龙。
　　大街两侧，整整齐齐地分布着房屋，不是那种高楼大厦，也不是那种破旧的平房，而是精致豪华的别墅。
　　“房子啊……你的房子。”

　　闻人子衿按下钥匙，锁好了车门，瞧着江怀予疑惑的模样，咧嘴笑道。
　　“我的……房子？”
　　江怀予一愣，随即四顾一番，从那些别墅外的高墙之上，发现了门牌。
　　晚舟区。
　　仔细想了一下，江怀予这才反应过来，为何这么宽敞的大街之上，竟是异常的安静，因为这处叫做“晚舟区”的地方，是古都达官显贵们所居住的区域，四周都有警哨与站岗的门卫，车辆与人员进入，都得经过排查。
　　但为何闻人子衿的车没有被拦下，江怀予没有想到，也不愿去细想，直到现在，他都还不清楚，这个有时看似莽撞，无法无天，有时却仿若变了个人一般，满是城府的闻人二少，究竟是敌是友。

　　“既然成为了老爷子的学生，还不得过的体面些，你看看你自己，穿的住的都是些什么，出去说是琳琅园大掌柜的学生，我都替你丢脸，刚好我手上有一套闲置的房子，就先给你住下，等你以后有了钱，想搬就搬，我也不拦着。”
　　闻人子衿冷嘲热讽一番，便吊儿郎当地往旁边一套别墅走去。
　　江怀予沉默片刻，无奈地耸了耸肩，跟上闻人子衿的脚步。
　　晚舟区，十七号。

　　当二人走到这套别墅门口时，江怀予的神情却像是瞧见了鬼一样。
　　因为在那门牌旁边，静静地站立着一道身影，那袭漆黑的风衣仿佛融进了夜色当中。
　　“他……”
　　江怀予愣愣地看了一眼安哥，又面色古怪地望向闻人子衿。

　　日期：2019-08-26 07: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