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只闻江怀予轻轻念道：“左脸。”
　　随即便瞧见江怀予只是身子稍微一侧，竟是堪堪躲过了胖子这一记重拳。
　　胖子瞳孔微收，神情震惊万分，却也来不及多想，便是紧接着一脚踹出。
　　“小腹。”
　　接下来这一幕，给胖子带来的，便不止是震惊而已。
　　只见江怀予身子前躬，胖子这一脚便踹了个空，刚想收脚，却被一只手掌给牢牢嵌住。
　　始终沉默不言的江怀予，此刻微微抬起头来，望着胖子那张惊慌的脸庞，笑容灿烂地说道：“听说你找我？”

　　“江废人，反了你了，快给老子松开！”
　　虽有些摸不透眼下的情形，但当瞧见江怀予戏谑的表情，胖子一时面目狰狞，便是破口大骂。
　　却是只见江怀予微微一笑，抓住胖子脚踝的那只手掌猛然一掀，随即又是一声清脆的重响，胖子顿时仰面朝天，摔翻在地。
　　哪怕有着一身赘肉的包裹，胖子仍是可以清晰地听见，他骨骼关节处的戛然作响，剧烈的疼痛自后脑勺与背部传来，转瞬之间，便已蔓延至全身。
　　他龇牙咧嘴，挣扎着仰头，仗着一腔怒意，本想继续大骂，却是只见一道黑影掠过，随即腹部便传来一阵剧痛。
　　江怀予岔腿坐在胖子的身上，静静地看着，这张令自己恐惧与恶心了四年的面孔。
　　虽说受人所制，但胖子仍是不甘，仰面望着无悲无喜的江怀予，唇齿微张，仍想着出言不逊。
　　却是只闻一声巨响，胖子的脸庞高高红肿而起，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令他一时快要昏死过去，就连眼神都已迷离不清。

　　江怀予举起那只打着石膏的手臂，眼下的效果，让他很是满意，沉默片刻，他低头望向胖子，轻声说道：“道歉。”
　　仿佛弱不可闻，且无悲无喜，可那语气当中的颤抖，却暴露了江怀予此时的内心，万分激动，澎湃汹涌。
　　四年的岁月，他始维持着一个弱者的角度，永远都是低声下气，逆来顺受，何曾有过此时这般，居高临下，俯览众生。
　　也曾想过反抗，也曾渴望挣脱，却是皆以惨淡告终，白昼里，他是老师同学眼中懦弱无用的废物，黑夜里，他是埋在被褥当中痛哭无声的蠢货。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仿佛亘古以来便通用的方式，弱者只会沦为强者的美餐，胜利永远既是正义。
　　而终有一天，当那片丛林当中的小鹿，长出了獠牙与鳞片，背后的双翼遮蔽天穹，它变成了巨龙，金色的瞳孔当中孕育着火焰，那是借由绝望与怨念所滋生，也必将烧向一切的悲哀与罪人。
　　于是，他不再是废物，而是成为了怪物。
　　江怀予面无表情，坐在胖子厚重的身躯上，等待着他的开口。
　　经过方才那附带石膏的一拳，胖子的内心早已充斥着惊慌与恐惧，无论如何，他都不曾想到，平日里如废物一般的江怀予，此刻竟是如神祇一般高高在上，仿佛掌指轻握之间，便能定下他的生死。
　　“道歉。”
　　沉默良久，冰冷的话语再次响起，胖子一时毛骨悚然，便是周身的疼痛，此刻也没了那般真切。
　　他深吸口气，缓缓抬头，望向江怀予。
　　心里想道，此时先装作服软，待出了水房，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整死江怀予，到时候，一定要他跪着舔自己的鞋底。
　　略微思索一番，他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牵强地扯出一丝笑意，小声说道：“对……对不起。”
　　却是胖子话音刚落，便瞧见江怀予笑容诡异地盯着自己，恍惚之间，他望向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竟是仿若蚍蜉仰视着参天巨树，所思所想，一览无余。
　　不知为何，胖子一时满是惊恐，正欲求饶，便瞧见一只打着石膏的手掌，瞬间遮蔽了自己的视野。

　　哗啦不绝，水房之内，击打声不断，初始哀嚎凄厉，最终沉默无言。
　　缓缓起身，低头瞥了一眼面目全非，已然昏死过去的胖子，江怀予轻微甩了甩手臂，原本洁白无瑕的石膏，此时沾满了斑驳的血迹，用于固定的绷带，也早已被丢置一旁。
　　沉默良久，不知悲喜，他重重地抹了一把脸，随即捡起了胖子的手机。
　　用胖子的手指解开屏锁，江怀予点开了一个消息界面，手指微动，便发过去了一行字。

　　“猴子，来一下水房，我给你看个东西。”
　　“你说你怎么回事，早上刚出的院，这才半天的功夫，就又得重新打石膏！”
　　白鲸落朝着江怀予翻了个白眼，嘴上碎碎叨叨不断，但缠绕绷带的动作，却是格外的小心与温柔。
　　江怀予心里一暖，沉默片刻，讪笑道：“这不是刚出院激动嘛，一不留神脚下，就摔了一跤。”
　　白鲸落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可爱的鬼脸，轻哼道：“鬼才信你，谁摔跤光摔石膏的，还沾了那么多血，一看就不是你的，肯定做什么坏事去了！”
　　江怀予哭笑不得，心想总不能跟你实话实说，哥们我凭着一副病体残躯，硬生生干翻了三个男人，自己只用重新打个石膏，而他们估计都还在水房躺着呢。

　　“白护士。”
　　望着白鲸落温柔的动作，江怀予突然轻声说道。
　　“干嘛？”
　　白鲸落没好气地回应道，却是一抬头，便瞧见了江怀予那张清秀的脸庞，顿时一愣，便是连忙别过头去，可那漂亮的小脸蛋上，已是微微泛红。
　　像极了一颗青涩却愈渐饱满的苹果。
　　回到学校时，已经是黄昏。
　　胖子三人不知是自己醒了过来，还是被好心人所发现，已是送往了医院治疗，原本以为东窗事发，难逃其咎的江怀予，竟是从他人那里听闻，胖子三人口口声称并未有打架斗殴事件，只是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毕竟到了发放毕业证的最后关口，就算是不学无术的胖子三人，也生怕出了什么岔子，便像是这般的忍气吞声了下去。

　　但江怀予却不这么认为，在面对他们三人时，除却愤怒，不甘，惊慌，恐惧之外，他还清楚地听见了，那无穷无尽的怨恨与咒骂，如此想来，胖子三人日后必有动作，但江怀予却是不以为意。
　　读心术给他带来的，并不仅仅只是通俗易懂的听见心声而已，他还能通过接触，了解万物的过往，通过思想，判断对方的举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面面相觑之间，他立于不败之地。
　　正因如此，胖子三人的怨恨与报复，江怀予并未放在心上，而真正令他所忐忑的，却是即将到来的明日。
　　因为，他要与白鲸落约会，至少在他看来这算是约会。

　　夜色深沉，寝室只有江怀予一人，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掏出手机瞧了眼银行卡余额，不免长叹了口气。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他还算不得什么英雄，就这点钱，还不够养活自己的，总不能明日带白鲸落去吃路边摊吧。
　　思绪万千，星月无言。
　　算了，不想了，明日再说吧。
　　江怀予将手机丢到一旁，紧紧闭上了眼眸，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眉眼温柔，嘴角带笑。
　　翌日周末，江怀予早早地起了床，认真梳洗了一番，还精心整理了下发型，瞧着镜面当中，那张清秀苍白的脸庞，不免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