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见过他们的原貌，无法做对比。不过这对连体人确实有点老，要不是外形特别，张太九可能不会认出来。这两人曾陪着他走过很长的路途。在那段时间里，他猜测过无数次他们的状况。通过这种方式，他们成了他神交的老朋友。没想到几年后再次相遇，竟是在此情此境下。人生线条果然是由各种意外勾勒而成。对他而言，这样的意外更像是评书中的神秘角色尚未登场亮相便挂掉了，让人痛惜之余又觉得太不合理。

　　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他看着蜷缩成一团的连体人，又看看四周黑影憧憧的街道，心中泛起不祥之感。
　　“太九，你觉得他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张太九想了想，小心翼翼劝道：“世间的谜团有很多，不是每一个都有答案。元霸，你别多想太多，大伙儿还靠你带领。”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只走了几步，又自停下，愣愣地看着路边。
　　张太九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路旁的墙壁上靠着一个死者，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巴，死状不是很惨，却让人篸得慌。
　　“怎么了元霸？”张太九问道。
　　他没有回答，上前两步，蹲下身，默默打量那死者。

　　他表面看不出异样，心中却早已掀起万丈波涛。
　　日期：2019-07-10 02:00:28
　　他认识这个人。
　　死者是关山镇的居民，是他的邻居。
　　他亲眼看到此人死去。
　　他拿过灯笼，在路边细细察看，那里有更多熟悉的面容，除了关山镇居民，还有不少他在军队里的同袍。
　　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眼中恐慌之色也越来越浓。
　　张太九疾步跟在后面，又嘱咐手下多叫几个人来。
　　他不认为这是巧合，也不存在外貌相像的问题，更不是什么幻觉，其中定有蹊跷。
　　随着搜索范围加大，他看到了胖大帅，看到了瘦大帅，熟面孔越来越多，仿佛这几年一路行来看到过的死人都集中到了这里，最后他甚至看到了麻风少年。他想不明白原因，只觉得心乱如麻。
　　这是一个轮回？再次见到这些死去的人，接下来会回到原来某个时刻，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他生出虚幻感，心说或许真是一场梦吧。

　　张太九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也慌了起来，“元霸，沉住气，我们都活得好好的，没事儿。”
　　旁边传来一声大哭，是赶来帮忙的一个年轻人发出。年轻人抱着路边的死者，大嚎道：“舅舅，你…你好好的怎么就走了…”
　　张太九感到奇怪，“小三子，你舅舅傍晚还在，怎么会…”
　　小三子哭道：“不知道啊，先前还看到舅舅，怎么一下子死在这里了啊…”
　　哭声刺破黑夜，惊动了众人。大家纷纷走出门，聚在一起，细问究竟。
　　小三子却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大惊，等回过神来，又一把将怀中的尸体推开，呆若木鸡地盯着人群中。
　　人群中走出一个人，赫然是小三子的舅舅。
　　日期：2019-07-10 02:03:35
　　众人讶然。
　　老牛沉声道：“大伙儿快在旁边找找，仔仔细细地看。”

　　找什么，看什么，老牛没有说，众人都心知肚明。
　　阵阵惊叫中，人们一个个面色如土，许多人更是跌坐当场。
　　死人堆里竟有不少队伍中人，甚至还有在场众人的尸体。
　　面对这诡异情形，张太九也面色发白，“老牛，怎么说？”
　　微风吹过，卷起飞絮，在人群间晃晃悠悠地穿行。街道上安静得可怕。

　　“我不知道啊，我怎么可能知道啊。你们看到过活物吗？看到过一只老鼠吗？你们以为见鬼了，就没想到我们才是鬼吗？都死了，死很久了，我们是到处游荡的魂灵啊…”
　　老牛哆嗦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在夜空中飘荡着，像风干的树叶破裂成无数碎片，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众人听到老牛的话语，不禁打了个寒颤，胆小的已流下了眼泪，都觉得眼前的现象唯有这个结果才能说得通。人群情绪开始朝崩溃边缘发展。一人蓦然尖叫道：“阴兵…我们就是阴兵，我们真死了啊…”
　　日期：2019-07-10 02:07:41
　　“狗日的老东西，瞎扯什么屁话？”他大吼一声，瞪眼道：“娘的，都滚回去睡觉，少自找烦恼，天一亮就出城，滚。”骂完他又感到一阵心慌。

　　半个时辰后，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睡眠，除了隐隐地觉得情况不妙，还有点心烦意燥，那一桩桩事件、一张张面孔在他眼前晃悠，让他内心升腾惶惶不可终日之感。
　　门外有动静。
　　他走下楼梯，打开门，探头张望。
　　黑影憧憧的街道上响起窸窸窣窣声，地上有东西在蠕动。火把照耀下，真实情形让他一阵骇然。

　　所谓蠕动的东西，其实是人，很多人，全是队伍中人。可他一时分不清是原先的死尸复活，还是自己人迷迷糊糊地又出来了。
　　真相并不难找，低头便能看清。
　　这些人趴在地上，啃吃着鱼，一条又一条，如同饿死鬼投胎。其中就有哭舅舅的小三子，然后他又看到了阴阳眼青年。
　　“太九，你…你们这都是…”
　　张太九没有回答，只顾着吃鱼，不过间隙中还是吐出了几个字，“饿…饿…吃…吃…”
　　又有人走上街道，也不吭声，默默趴下，抓起鱼就吃。
　　开门声不断响起，更多人走出来，加入其中。

　　月亮高挂在天空中，散发着一圈淡淡的光晕，凄迷而动人。县城的街头安详静谧，俨然一幅引人幽思的画卷。月光下，画卷里不断响起此起彼伏的咀嚼声。
　　他看着这一切，突然也感到饿，饥饿感迅速钻进他的大脑，在这一瞬间，他全身无力，肌肉骨骼血液中充满虚脱的滋味，这种感觉像一座从天而降的大山，将他压倒在地，他不由自主地趴在地上，拿起一条鱼，开始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