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融珵本来在啃西瓜，听着这话速度慢了下来，“对不起，姥姥，以后我也会常常来看你们的！要不然，你们进城里住吧？我想办法给你们弄套房子。”
　　史老爷子摇手，“不必了，不是房子的事，我和你姥姥原来住的房子原来还空在那里呢！当初从城里搬出来，就是想过清净日子，我和你姥姥现在好得很，你们好好发展，一个个有出息，我和你姥姥就老怀安慰了！”
　　“是啊，免得进了城里，还要遇见不想看见的人……”
　　“说什么呢？”史老爷子打断了姥姥。
　　姥姥一皱眉，不说了。
　　“姥爷，我看着您好像新得了块石头啊，带我和绾绾看看呗！”粟融珵岔开话题，“绾绾可是玩石头的大家，可比您眼光好！”
　　提起石头，老爷子就高兴了，“快来快来，正好帮我看看！”
　　粟融珵觉得自己今天把辛绾带来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

　　那会儿太阳已经偏西了，辛绾一条白裙子脏兮兮的，原本绾着的头发也散落下来，皆因一下午都在帮着史老爷子摆弄太湖石盆景的缘故。
　　原本老爷子只是在两个小年轻面前显摆自己的石头，结果不知怎么的，就和辛绾十分投缘，两人说石头说得不亦乐乎。
　　辛绾本就学国画出身，于传统文化都有涉猎，在传统审美上也独居眼光，说起太湖石的涡洞相套，皴纹纵横，自有她的见地，加之她也是个摆弄石头的，动手能力很强，后来就帮着老爷子一起锯截造型了。
　　他眯着眼看着老爷子和她在院子里的画面，夕阳将半壁青空染成了粉红色，落在她白色衣裙上的余晖也是粉红色的，她脸上有汗，阳光一照，油亮油亮的，可依然那么美，美得晶莹玉润。
　　倦鸟归巢，炊香袅袅，他靠在门框上，全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姥爷和她锯石头的格叽声，姥姥在厨房里的炒菜声。
　　他远远凝视着她的脸，忽然想起那晚在她唇上亲的那一下，软软的，甜甜的，那样的滋味儿席卷重来，他不自觉漫开了笑容。
　　“傻笑什么？吃饭了！”
　　姥姥炒完菜，一声大喊把二傻子似的他从幻想中惊醒。
　　姥爷和她也总算忙活完了。

　　看着一尊新的盆景，她和姥爷都在笑，姥姥却出来骂人，骂姥爷：人家绾绾是客人，你就带着人摆弄你那破石头，看把绾绾身上弄得多脏。
　　他给她打来盆温水，让她洗手。
　　姥爷看着盆景入了迷，下意识就伸手去盆里洗，结果一看，孙儿拧起一方洁白的新毛巾，给人姑娘擦脸。
　　“嘿！”
　　姥爷刚想说声臭小子，就被姥姥骂了，“嘿什么嘿？还不自己去浴室洗！越老越不懂事！”
　　俩老拌着嘴走了，辛绾却被脸上这忽然糊上来的湿热的毛巾捂得莫名其妙。
　　他居然像是给小孩儿擦脸一样，按着她的后脑勺在她脸上擦。
　　“我自己来啊！”她被捂着，瓮声瓮气地说。

　　“绾绾。”他忽然很严肃的语气，“别动！你眼睛！”
　　她愣住了，眨了眨眼，“眼睛怎么了？”难道刚刚被飞石伤了？
　　他皱着眉，一副十分谨慎的样子盯着她眼睛看，“我发现，你眼睛里有个人，可真帅啊！”
　　“……”好想一盆水把他从头淋到脚有没有？

　　“嗯，一定是你的眼睛太好看，才让他这么帅的……”
　　她气得都笑了，这么没脸没皮的滚刀肉，简直让人无可奈何！
　　“要点脸吧！”她狠狠瞪他。
　　“要啊！”他眨着眼睛。
　　好吧，她已经知道他下一句说什么了！
　　“你这张脸这么好看怎么能不要呢？”
　　“我这张脸这么好看怎么能不要呢？”
　　异口同声。
　　他乐了，“果然知我者绾绾也！”
　　“我宁愿没认识你！”

　　她扔下一句话，两人却都微微一愣。
　　她垂目，低声一句，“吃饭了。”
　　而后进门，将他留在了身后。
　　回去的时候夜色渐深，农家小院门口，姥姥依然穿着精致的长裙，却帮他搬西瓜捆蔬菜，告诉他，“都是你姥爷种的，给绾绾分一半，让斯云也尝尝。”

　　末了，又对辛绾说，“不值几个钱，就是健康，真正的绿色食品，别嫌弃啊。”
　　辛绾想起那个在精致的宅子里煮咖啡烹茶、画画弹琴说文学的史馥，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酸意。
　　“怎么会嫌弃？我奶奶肯定高兴极了！”她声音本就温柔，揉进了感情，愈加柔软动人。
　　她说着蹲下来，帮姥姥整理姜和葱。
　　“你别弄，别弄，这多脏啊！”姥姥阻止她。

　　“没关系！”她固执地把带着泥的姜都装进袋子里。
　　粟融珵靠在车上看着她，纤白的指尖瞬间沾满了泥，还有她那条白色的裙子，也坠到了地上，边缘泥土点点。
　　她回头瞪他一眼，好像在说，还不来帮忙？
　　他唇边笑纹渐深，目色中有一种莫可言喻的意味，终走过去和她们一起。
　　车，在二老的注视中渐行渐远，直到连车灯都看不见了，史老太太才含泪叹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融珵和融星会再来。”
　　史老爷子眼里也亮光点点，却斥道，“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你拖他们后腿干什么？”
　　“我不是疼惜俩孩子吗？他们那个后妈是好相与的？”史老太太擦了擦眼角。

　　“他们已经长大了！”老爷子强调，意在，长大了就会自己飞，飞往更高的天空，而不是老守着两个老家伙！
　　可史老太太想法不一样，气得怼他，“长再大也还是孩子！长到八十岁也还是我们的孩子！只可惜，我们阿馥看不到了！”
　　老爷子哑然。
　　对于把女儿嫁给粟振，老太太始终对他有怨言……

　　回去的车上，一贯在他面前比较沉默的辛绾主动开口说话，“现在两位老人家就等于半隐居在这里，自己种菜？”
　　史馥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二十年，委实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人来人往，渐行渐远，许多人慢慢在生活中没有了交集。比如她，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两位老人。
　　“嗯。”他开着车，简短一声。
　　辛绾便觉得不便再多问了，尽管她仍然好奇，粟振的事业因史家而始，那后来史馥去世，粟振另娶，粟家和史家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公司如何处置？二老为什么又要隐居于此？
　　一路，粟融珵也没提这个话题，只把她送回辛家，并且将后备箱里的菜果都留给给她和奶奶。

　　“要这么多干什么啊？你带回去自己也吃啊！”辛奶奶道。
　　他却笑道，“都留这里，我过来吃！带回去啊，我怕我爸吃不下去！”
　　辛绾无话可说了。
　　辛奶奶也只好道，“那我做酸菜做干菜，能吃很久，你记得过来吃！”
　　“好！”他爽快地答应，而后低头看着她的裙子，路灯下微笑，“这件裙子可算是毁了。”
　　她低头抖了抖，“没关系啊，我洗洗就好了。”
　　“谢谢你，绾绾。”猝不及防地，他忽然道。

　　她眼睛微睁，有些讶异，谢她什么？
　　他一笑，挥挥手，“我走了，晚安。”
　　“……”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奇奇怪怪的呢？
　　他说过来吃，可是，过了好些天都没有来，家里南方来的保姆把蔬菜做成了酸菜，豆角茄子都晒成了豆角干和茄子干，连姜都做成了泡姜，也没见他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