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根据天气预报的描述,这个南部小城终于进入寒冬。早晨起床,秋草给自己裹上了一件白色羽绒服,米色毛线帽,为了活动方便穿上了牛仔裤和轻便保暖的短靴。她下了楼,寒冷骤袭,秋草被围巾遮得严严实实的脸口中发出小小一个喷嚏的声音,这声音随风飘向远处,似乎传到了市政府对面一栋五层居民楼的楼顶,砖瓦嶙峋的天台,一个鬓发斑白的女人两只藏在在旧得皱巴巴的单薄外套口袋里,干瘦粗糙的手慢慢握紧了拳头。她的下半张脸藏在拉起的衣领和手打围巾之下,只能看见浑浊绝望的眼睛里缓缓滚出一滴泪来。
这颗浊泪在蓉市干燥的冬季很快被风裹挟着吹走了,吹到蓉市大学男生宿舍的一间安静寝室,林霖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风吹醒,睁开眼睛拿起手机看看。昨晚,阿笛尽职尽责地通知了他详情,他知道,今天他是一定要去的。从抽屉里抽出那张微微有点皱巴巴的经文,又看了一遍,他想:尽人事,听天命吧。
很奇怪,冬季的萧条好像也给他这个原本应该活力无限的大学生染上了几分颓唐。林霖坐车到市政府下车时,见街边已经聚拢了三三两两的人群,他们并没有刻意聚集在一起,但是脸上那种愤怒,绝望,警惕如出一辙。林霖走到人群稀疏的地方,买了几个包子吃着,转角便看见秋草正望向他这边。她招招手,林霖却是回得有气无力。
“咦,你昨晚没有休息好?”秋草少见他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
“还好。”林霖仿佛话都懒得说。
秋草却好像非要逼他似的,说:“上次的《金刚经》记好了吗?背来听听。”
“现在?”林霖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嗯。”秋草声音上扬,带着不可抗拒的气势发出一个鼻音。
“诶,”林霖没办法,幸好之前认真背过,记得个大概,于是磕磕巴巴背了出来。
“还不错,就是有点太慢了。”秋草给出评价。
本来以为背完就会让自己给催眠的林霖发现,居然还有了点精神。估计是这一下用脑反而促进了脑部血液循环,打通他任督二脉了。
“是是是,我会更加努力的。”林霖忙不迭地接受秋警官不吝赐教,忽然看到了什么,神情一滞。
“怎么?”二人面向而站,秋草当然注意到了,疑惑地问,并转身准备看向自己身后。
林霖却一下子伸出双手,把住秋草瘦削的双肩,两个人本来就站得挺近,这个动作把气氛一下子带的平添几分暧昧。
秋草猝不及防,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林霖也有点尴尬,恨不得穿越回去阻止几秒钟以前那个莽撞的自己,他忽又松开手,自言自语般说道:“反正你迟早会看到他的。”
秋草还来不及斥责这个大胆轻浮之人,又被后面那句话所迷惑了:“他?”
她好像知道林霖说的是谁了,谁会突然出现在此,又让林霖担心她因此发怒?正在想时,一只巨掌拍在她的右肩,一声愉快的少年音在耳畔回响:“我果然还是不放心你们呢!”
林霖看着面前这个厚颜无耻的人,想起初见他时,乱发,眼镜,抱着一堆书,看起来还像个内向的少年。谁能想到现在,诶,他似乎只在读书时才戴眼镜,如今摘了眼镜便仿若更加压不住这个喜好灵异的奇怪社长的躁动内心。也不知道杜江是与他们渐渐相熟后卸下防备,觉得可以尽情做自己了呢?还是初见的印象本就只是个假象。
“你是怎么知道地点的?”秋草记得昨天明明没有在咖啡厅说出详细地址,因此她虽然是问杜江却是死盯着林霖。
“冤枉啊,”林霖马上后退一步,大声辩解:“这回我真没告诉他。”
“嘿嘿,”杜江表演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解释道:“我是自己查到的。”
“怎么可能!这在公丨安丨内部都只是小范围通知。”秋草不相信。
“别忘了,我可是实习记者。”杜江更加得意:“昨天回去我就找了报社相熟的前辈打听,晓之以情,动之以利。他还以为我要来采一手新闻呢,经不住软磨硬泡就告诉了我地点。”
“这些媒体,消息比谁都灵通。”秋草对杜江的行为嗤之以鼻。
市政府对面的一个米粉店,两个男人正坐在店外陈设的木桌条凳上吃着早餐。一个微胖的男人问:“祥子,今天人聚的怎么样?”
那个叫做祥子的男人脸侧有一个黑痣,非常影响观瞻,因此总喜欢以左脸示人,他大剌剌侧着脸说:“昨天叫的人基本上都来了,我吩咐过了,不要动手,就坐在政府门前就好,别人抓不着把柄。”
“咦,”胖子向对面扫视了一圈,说:“怎么没有看见春芳婶,我记得她说要来给家里那个摔残了的倒霉儿子讨医疗费和工资的啊。”
“嘿嘿,”祥子看起来十分精明,压低声音说:“我要她去楼顶了,万一政府不管我们,还可以让她闹会儿自杀,保准管用。”
“哟,还有王牌啊。祥哥果然是我们村里的活诸葛。”胖子竖起大拇指,夸得那个祥子舒服地地眯起了眼睛。
“包在我身上,准给你们把工钱讨回来。”他拍拍桌子,放出豪言壮语,震得面前一瓶二锅头差点摔倒。
这个祥子在这狭小粉店自以为是远离激愤的人群运筹帷幄,却不知他早已在几个便衣丨警丨察的注视之下。
“瘦的那个是条村的洛祥,外号祥子,胖的叫文珥,都叫他文胖子。他两个算是当地一号人物,这次jí huì据说就是他们组织的。”不远处的一个豆浆店,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正在对着手机说话,帽沿压得低低的,遮住了耳朵里塞着的一枚微型对讲器。
“收到,请密切关注动向。”耳机里传来简洁的回复。
再走远一些,便能看见秋草他们三人缓缓走过来。秋草今天穿得很是学生气,蓬蓬的白羽绒,戴着一顶尾部有个小小毛球的毛线帽。与林霖,杜江走在一起,也不显得如何突兀,旁人看来,就是三个略显闲散的大学生。他们在这个冬日的上午,四处游荡,走走停停,看起来十分随意,自然,只要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的话。
“……所以说,妖怪也是基因变异的产物。”林霖和杜江解释着这个普通人看起来十分神奇的世界观,不过杜江似乎一下子就接受了,他想了想又问:“最近基因编辑婴儿的那个新闻好火啊,会不会以后妖怪的基因也可以被编辑出来?”
“少年,你这想法很大胆啊,”林霖吐了吐了舌头,说:“幸好秋草没有听到,不然肯定要捶你个爆栗。她……诶?她人呢?”
林霖左顾右盼,发现那个女孩儿不知什么时候掉队了,正一个人落在后面,她低头半蹲着好像是在系鞋带,鬓边的刘海儿垂下几丝挡住了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林霖站着等她,见她灵巧地用鞋带打了一个蝴蝶结,便跑着追了上来。羽绒服的帽子边缘也坠着一圈白白软软的绒毛,随着她的跑动上下翻飞,不时柔柔地刮着秋草冻的微红的脸颊,看起来极是可爱,就像……冬天里一只蓬松的白色雀鸟?
林霖被自己想出来的这个比喻逗笑了,见白色的胖雀雀跑近,居然还真的发出了“啾啾”两声。他心中升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是我幻听了吗?秋草这种人怎么可能突然开始学鸟叫,他迟疑着还没有出声,见看见秋草小心翼翼地从胸前一个微微鼓起的大口袋中捧出一只黄黄的雏鸟。
这鸟身型虽然没有长成很大,却在头顶戴了几羽金色花翎,形状有些像雄性孔雀头上那种羽毛,尾羽奇长,如黄金所制的丝线一般飘在空中,有几缕借着风力扫过林霖的手背,居然有点发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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