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水寨的主人客人全都玩得不亦乐乎,他们从排船上投掷杂物,闹得兵丁鸡飞狗跳,兵丁也是气恼起来,渐渐动了真格!
诚如早先所言,水寨里藏污纳垢,三教九流的人物尽皆藏于其中,兵丁大肆来搜查,这些案底的免不了要被清洗出来。
有人带头作乱,这些人自是想方设法脱身,便开始对兵丁下暗手,状况也就愈演愈烈,甚至有人反夺了兵丁的武器,这就恶劣了!
陈沐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撞入人群之中后,便对那些兵丁下暗手,彻底挑起了双方的怒火来!
他要保护的是林晟和浦五,如今他已经现身,又跟何胡勇对峙了一场,抓捕林晟和浦五也就再没借口和意义。
而林晟和浦五都是老江湖,水寨越乱,他们反倒越容易脱身,陈沐也不消担忧这些。
更重要的是,陈沐需要尽量制造混乱,因为水寨足够乱,他们才会去搬救兵,而水寨的救兵,可不就是天后宫的神秘老道么!
然而陈沐在水寨之中如猴儿一般钻来跳去,老道却迟迟没有来援,连水寨的人都已经开始骂娘,派了好几拨人去催,却仍旧没见得来人!
何胡勇的眼中自是只有陈沐一个,对于窝藏在水寨中的毛贼宵小,他并不感兴趣,可此时场面根本就难以控制,他只能让兵丁堵住陆路出口,让人乘船绕到水寨后头去,封锁出入的船只。
只要这些人不得出入,全被包在水寨里,揪出陈沐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船底又岂会漏针。
何胡勇不愧是老狐狸,将兵丁主动撤出之后,反倒让水寨的人都冷静了下来,知道冲撞官府是闯了大祸,头上那股热气散去之后,一个个也就后怕退缩了!
而何胡勇将兵丁撤出之后,还能避免损伤,在外围布置包围圈,看似退了一步,实则却掌握了主动!
陈沐躲在水寨之中,也不敢冒头,毕竟是他挑起的混乱,这些人又急于找个背罪羊,必然要把他交出去。
“这可如何是好……”陈沐本想着通过水路逃走,然而此时兵丁已经绕后,将船只都给封了,除非他跳水潜游,否则根本就逃不掉。
然而他水性虽然不错,但也不可能潜水太远,必然是要冒头的,一旦冒头,水里行动迟缓,连对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让人给活捉了。
这厢困顿之时,何胡勇已经在外头发话了。
“本官今夜前来,是索拿陈沐的,此人乃新会陈家案子的关键人证,闲杂人等若不退避,本官也只能一并拿回去,你们可想清楚了!”
何胡勇如此一说,谁还敢乱闹,纷纷退到一边,老实得如学堂里的读书郎一般!
何胡勇带着亲兵,眼看着就要登上水寨排船,外围的兵丁却骚乱起来!
火光摇曳,一道高瘦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轻轻的咳嗽声,竟是将兵丁的骚乱之声给压了下去,此人所过之处,旁人竟都噤若寒蝉!
陈沐躲在排船上,随时准备跳水,此时看得真切,也松下一口气,来者可不正是期待已久的天后宫老道么!
他只是披着那件破旧的道袍,仿佛寻常起夜的老人,是不是捂住嘴咳嗽两声,可黑白两道的人物,一个个都敬若神明!
陈沐没来由想起送饭的婶婶,照着她的话,老道不像是当成神仙一般供养,反倒像恶霸一般欺压着水寨的人。
可此时见得众人的眸光,陈沐才知道,这老道的震慑力到底有多强悍!
何胡勇眉头紧皱,不过终究是迎了上去。
“吕胜无,这事插手进来,殊为不智,你还是回去吧,水寨本就脏污,我懒得踏足一步,该如何便如何,只是那后生仔,我是如何都要带走的。”
“原来他叫吕胜无……可惜果真不是我洪顺堂的人……”老道始终不愿吐露姓名,送饭的也不清楚,那年轻庙祝也不敢泄密,陈沐便一直无从得知,没想到却是从何胡勇口中听得了。
老道也不理会何胡勇,而是走到排船前头,吐出两个字来:“下来。”
陈沐心中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从排船上走了下来,与其跳海,不如相信这老道。
陈沐本就是男生女相,适才又闹腾了一阵,此时众人才见得真容,没想到却是个十几岁的后生仔,众人也都感到惊诧。
陈沐一直躲躲藏藏,也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正大光明地抛头露面,难免有些心虚,不敢抬头。
老道一脸的怒其不争,朝陈沐道:“你是做贼心虚么,你是罪犯么,为何不敢抬头?”
老道这几句话,使得陈沐陡然醒悟过来!
是啊,一直以来,连他都将自己当成了钦犯,可他何罪之有?他的父兄惨死,母亲自尽,家人受难,受害者该是他陈沐才对,为何躲躲藏藏的是他?
适才何胡勇也只是说陈沐是证人,而非钦犯啊!
念及此处,陈沐便坚毅地抬起头来,义正言辞地答道:“陈某人何罪之有!又怕过谁来!”
吕胜无终于欣慰地点了点头,而后转身朝何胡勇道:“何管带可听到了?老道也想问问,你凭什么要抓这个年轻人,罪名是甚么,且说来听听罢!”
古语有说,覆巢之下无完卵,陈家遭难,陈沐作为陈氏次子,又岂能独善其身,便是家中长短佣工,都被官府抓了去,他这个少爷自是不能幸免的,这就是陈沐一贯的想法。
在这个官本位思想的年代,百姓并没有争取人权的觉悟,陈沐虽是读书种子,但到底是个孩子,所以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官府肯定是要判他有罪的,但具体罪名,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直至今夜,老道问起,他才醒悟过来,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到底是要有个说法的。
何胡勇对老道吕胜无显然有些忌惮,但他毕竟带了巡防营的兵丁过来,底气也就足了不少,当下便指着陈沐,回答道。
“法兰西公使向官府提出抗议,照着光绪二十五年的广州湾租借条约,那是法兰西的租界,界内皆由法人自领自治,陈其右却纠结暴徒,袭击杜卡莉女伯爵号,造成极大的伤亡!”
“这是意图掀起两国战争,一旦爆发,沿海百姓遭罪生灵涂炭岂是百万计算,陈其右与其子陈英与袭击中身亡,这是咎由自取,但其麾下暴徒必须搜捕,交给法兰西租界方严惩,才能消弭两国误会,这是朝廷的意思,也是官府的司职所在!”
“本官身为巡防马营管带,也是义不容辞,有人检告,声称目击陈其右次子陈沐当夜也在船上,官府发布海捕公文,追究陈沐,这是法理皆通的事,尔等胆敢包庇,便以同犯论处!”
何胡勇高昂头颅,一副光明正大为国为民的傲岸姿态,水寨的人竟果真被震住了!
陈沐心中也是凉了半截,因为当晚他确实在船上,只是并未参与袭击事件罢了。
然而他心中仍旧是愤慨难当,广州湾是我大中华的领域,租借给法兰西强盗九十九年,已经是奇耻大辱,这些年来,官府毫无作为,全靠民间义士自发抵抗,防止法兰西强盗往内陆不断蚕食。
这些官员竟然还对民间义士进行镇压和搜捕,谁人听了不是义愤填膺!
可似何胡勇这样的军官,竟然还不知羞耻地以此为荣,才是这世道最大的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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