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陈沐细皮嫩肉,根本就不是海上讨生活的,船上的疍家人也是起疑,其中那年轻的,抓住陈沐的发髻,用力一扯,果真将陈沐的假辫子给撕扯了下来!
“快救人!”
船老大见得陈沐果真是堂口的人,赶忙将他拉上船去,从瓮里舀了淡水。
陈沐猛灌了一通水,喝得急了,呛得水从鼻子喷出来,却浑不在意。
船老大见得此状,赶忙阻拦下来。
“要喝慢一些,会伤身体。”
如此说着,便将水瓢夺了回来,又取出鱼干和烤地瓜给陈沐吃了一些。
“你是洪顺堂哪个档口的?”年长的船老大蹲在陈沐边上,故作随意地问道。
陈沐心头顿时一紧,当即警觉了起来。
他虽然武功不济,但心思却聪慧,父兄本是去劫船的,却中了埋伏,帮中极有可能出了内奸,父亲又将钥匙交给了他,没有查清凶手,报仇雪恨之前,陈沐必须隐瞒自己的身份!
“阿叔怎么讲我是洪顺堂的?”陈沐也有些纳闷,虽说洪顺堂独霸一方,然则此时却在海上,来来往往可并非洪顺堂一家而已。
“你别哄人,昨夜洪顺堂让官府给抄了,陈香主一家都给端了,帮众四散,流落各方,你不是洪顺堂的,又岂会落海?”
“你说甚么!”陈沐当即抓住船老大的领口,双眸怒睁,根本就无法相信!
船老大皱了皱眉头,嗤笑了一声:“还敢说你不是洪顺堂的?”
陈沐却也顾不得这许多,当即朝船老大怒问道:“快告诉我怎么一回事!”
船老大推开陈沐的手,轻叹道:“抄家就是抄家,还有甚么好说的,洪顺堂劫持洋人公船,洋人指使买办向官府报案施压,官府自是追究起来了……”
“可惜陈香主一门英豪,抵死不从,一家青壮竟被屠了个干净,老弱妇孺尽皆入狱了……”
陈沐闻言,也是颓然坐倒,口中喃喃自语,心中是痛不欲生!
船老大见得这般样子,也没再说些甚么,任由陈沐缩在船尾,招呼了那年轻的,开船拖网,仍旧打渔,至夜方归。
这一天一夜,几乎将陈沐的世界打了个破碎,他从拒绝相信,到悲痛万分,再到怒火滔天,直到此刻的麻木不仁,已经是万念俱灰了。
夜色中的海岸出现了大片的排船,那就是疍家人的地盘了。
疍家人吃喝住行都在船上,上岸只是为了贩卖渔获和交易柴米油盐等日用品,这些排船便是他们的家。
此时排船上升起一道道炊烟,出海的疍家汉子们正在卸载渔获,女人们也纷纷出来帮忙,就在海边清理渔网上挂着的小鱼小虾,歌声唱响,几家附和,其乐融融。
陈沐见得这等场景,难免触景生情。
虽说父亲并不是很喜欢他,但母亲和兄长对他却很是疼爱,其他叔伯堂兄姐弟等等,对他也很好。
他知道父亲也并非厌烦他,否则就不会请西席先生回来教他读书,直接将陈沐丢进私塾就好了。
如今父兄之仇未报,母亲和宗族堂亲被捕,洪顺堂支离破碎,唯独他陈沐逃脱生天,他又岂能自甘堕落!
他一直希望能拿出本事来,做一番事情,让父亲对自己刮目相看,虽然父兄已然不在了,但临别之时,父亲将钥匙交给他陈沐,便是托付,父亲的英灵还在天上看着,他陈沐又岂能不落力!
“多谢阿叔的救命之恩,敢问阿叔名号,他日定当百倍奉还……”陈沐是个读书人,知书达理,又耳濡目染的江湖气,说话自是得体。
那船老大却摇了摇头:“我救你不是为了图你报答,跟我回去再说吧。”
船老大如此一说,身边那年轻人却是脸色一变,当场叫嚷起来。
“阿哥,这后生是洪顺堂的人,咱们怎么能收留逃犯!”
海上之人,靠天吃饭,素来迷信,疍家人更甚,为了避免冲讳,除了爹娘爸妈的称呼之外,不少人会称呼爸妈为叔婶,甚至将父亲唤为阿哥之类的,是为了叫乱辈分,瞒过煞神,以免自己与父母相克。
从年岁上看,这年轻人该是船老大的儿子,但他与陈沐一样,与父亲该是八字相冲或者命中相克的。
不过陈沐也没心思在意这些,他必须回家去看看,又岂能留在疍家排船,当即朝船老大道:“戴罪之人,也不敢打扰,劳烦恩人告之姓名,后生仔必定铭记于心,这就要走了。”
儿子虽然也是为了自家着想,但船老大似乎很是不悦,朝儿子呵斥道:“阿三,我疍家人数百年来不敢上岸,跟逃犯又有甚么区别,眼下天黑,他又虚弱,能走去哪里!”
被父亲这么一训斥,阿三也只能狠狠瞪了陈沐一眼,转身收拾渔获,不敢再过问。
船老大转头朝陈沐道:“我叫浦五,人都叫我五哥,你也别走,跟我回去休养一夜,明日要走要留,随你心意。”
陈沐也是心急,想要探听家里消息,更要紧的是,父亲交给他的钥匙是有大用的,无论父亲藏了些甚么,他都必须尽快取走,若让官府搜检出来,那么父亲唯一的遗留也都没有了。
浦五似乎看穿了陈沐的心思,又劝道:“天都黑透了,外头又全是官兵在搜捕,你能走哪里去,莫非你怕我把你卖了?”
陈沐本不想留下,但浦五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就不好再坚持,疍家人也有上岸做生意的,说不定还能够探听一些消息,也不至于两眼摸黑。
“五叔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岂会卖我,后生我谢过五叔了!”
虽说他绰号五哥,但陈沐毕竟是读书明理的人,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尊老是礼,他自是不能逾越。
浦五这才点了点头,朝陈沐道:“帮着拖网吧,疍家不养闲人,想吃饭就要干活。”
陈沐在家里虽不至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也从未干过粗重活,这些鱼虾腥臭难闻,但陈沐却没有迟疑,因为他很清楚,今时不同往日,往后可就全靠他一人了!
也亏得在船上吃了些鱼干和烤地瓜,恢复了一些力气,陈沐才不至于丢人现眼,帮着浦五父子,将渔网给拖上了岸边。
满家的女人们早已守在岸边,当即上前来帮忙。
浦五的妻子也四十几岁了,身材矮小结实,腿脚粗壮,屁股硕大,一看就是任劳任怨的性子。
她的身边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乃是浦五的儿媳,姿容中庸,腿脚有力,盘着大辫子,阔袖的短衫,黑色吊脚裤,赤着双足,撅着大屁股便干起活来。
陈沐虽是江湖世家,往来也有不少是粗人,但身为香主,诗书传家也是少不了的,见得这等豪放的女人,陈沐也赶忙避开了眸光。
疍家女子因为长期坐在船上,收拾渔网,挑拣鱼虾等等,所以屁股都很大,不少岸上的男人,往往就是冲着这个,才来排船上“打水围”(狎妓)。
阿三见得陈沐如此规矩,对他的怒气也消了一些,毕竟排船上的男人时常调笑女子,便是别家媳妇也不放过,女子也会大方回敬,该骂就骂,该打就打,直来直往,为了这个事情,男人们也少不得大打出手。
所以见得陈沐如此小心翼翼,阿三心里也觉着好笑,心说女人婆们都是这么干活的,陈沐生怕无礼,一个都不敢看,难道要闭着眼睛走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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