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无奈之下,我从行李包里拿出从家里带来的酸菜。几个女孩看了赶紧围上来,她们使劲吸着鼻子,夸张地说:“啊,好香啊。”
我只好客气地说:“一起吃吧。”
女孩子们好象得到命令般,立刻筷子翻飞。这时从别的房间也有女孩闻讯赶来,她们甚至招呼都不打了,筷子就伸了过来。看着酸菜很快被消灭了一半,我心疼死了。她们那筷子仿佛不是夹在酸菜上,而是夹在我心上。吃完后她们齐声夸我大方,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一个女孩边吃着我的酸菜边口齿不清地说:“真香,外面好象也有卖这种酸的呢。”
阿香看到别人吃我的酸菜,一直很不高兴,听她一说便没好气地问:“那你自己为什么不买?”
女孩“嘿嘿”笑了两声:“贵呗,一块八一包,谁吃得起?我又不是富婆!”
另一个女孩接口道:“其实我们可以买菜自己腌的,又不要花多少钱,可又要买坛子什么的,要好多钱的呢。”
她这样一说,别的女孩也随声附和,她们边吃边议论着各自家乡的酸菜腌制方法,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倒也其乐融融。
我真没想到,一顿酸菜都可以让她们这么兴奋。
下午,我的动作稍微快一些。阿香不住赞我手快,就连和我在同一桌上的其他老员工也连连称是。其实并不是我手快,而是我在连接这些小零件时,因为心思灵动,很快就在看似简单的动作中总结出了技巧。
我是个新人,他们对我很好奇。我没有告诉他们我考上大学没去上,但她们还是知道我是高中生的,对我很是羡慕。其中一个脸上有块巴掌大胎记的女孩冷冷地说:“高中生又如何?我还是大学生呢,再说你还是个跛子。”
整整一天她都很少说话,在说到“跛子”两个字时故意抬高了声音,很多人朝我们这边看来,其中包括一个腿脚同样不灵便的男孩,我羞得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小声分辩道:“我不是跛子,我只是脚心不小心硌破了,走路才成这个样子的。”
她却冷笑一声:“你说你不是跛子我们就信了?我说我脸上的东西自是故意搽的胭脂,你们信吗?”
我脸色顿时发烧,气得浑身发抖。阿香暗中用胳膊碰了碰我,我只好强忍住了。奇怪的是,她的话虽然可笑,但在座的人好象没一个听到一般,全都顾左右而言她。后来我才知道,这女孩确实是大学生,听说还是什么重点大学的,就是因为脸上的那块胎记,外面那些正规的工厂连员工都不让她做。可能是因为心里委屈吧,说话非常地尖酸刻薄。有一次厨工给她打菜少了,她将菜倒在那个厨工脸上,从那以后人人对她敬而远之了。
原来进这个厂里的人,不是刚从家里来的就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找不到工作的。但唯独阿香是个例外,因为她男友是操作那三台机器的三个男孩之一。操作那三台机器不需要技术,非常简单。在东莞,没有什么技术的男孩子找工作非常难,要是没有熟人,很难进得了厂。她男友在这里每月可以拿到五百多元,离开这个厂就很难找到工作了。
连接表链这种简单的手工操作虽然并不累,但时间长了真的是非常枯躁乏味的。虽然很多人在一起说说话可以让心里轻松一些,却不能改变枯躁乏味的本质。
到下班时,我又连接了七条,也就是说我今天共连结了12条。一个做了一年多的老员工帮我算了一下,以我现在的速度,第一个月拿180元是不成问题的。虽然180元太少,但很多新员工第一个月最多只能拿150元的呢。我苦笑一声,心里闷闷的。
晚上的菜是绿豆芽,虽然依然是少油无盐的,但总归比中午那半生不熟的大菜椒要好吃些。晚上我没有把酸菜拿出来,而是按照阿香的叮嘱,我们两个各自挟了一些便快速藏了起来,这让别的人很是失望,对我也不如中午那样热情了。
晚上吃饭时间和中午一样,只有一个小时。我们每天的伙食费是两块钱,我进厂时赵小姐说的包吃包住并不准确的,这所谓的包吃每月要从我们工资里扣60元钱的。
我问阿香:“既然什么都不发我们,为什么还要我交30元押金呢?”
阿香无奈地说:“那是半个月的饭钱,你要是做不满半个月就走人是没有工资的,走的时候这30块就是你半个月的饭钱了。”
我更加纳闷了:“我做了半个月肯定不止30元,为什么还要扣我这30元呢?这是不合理的。”
阿香不满地白了我一眼:“什么合理不合理?厂里就是这样规定!你读那么多书,怎么连这点都不懂?”
她这样一说,我真是羞愧难当!自认为还算半个文化人的我,在这件事情人竟然还没有小学毕业的阿香明白!吃过晚饭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儿,上班铃声便响起来了,今晚是要加班的。一般情况,这个厂是加到10点的,不加班的时候很少,赶货的时候也有通宵的。本来还想晚上和丽娟见一下面,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以前读书时,也是经常熬夜到10点的,但那种敖夜是为了学习,为了前途。可现在算什么呢,熬死熬活就是为了那每月一、两百块钱吗?可我来东莞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那一、两百块钱啊。
做了一天的手工,手臂又酸又疼,手指几乎麻木了,甚至捏不起零件。特别是8点以后,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虽然晚上加班可以讲话也可以唱歌,但又累又困的,谁还有精力去唱歌?好不容易挨到10点下班,我真想一头扑在床上就睡过去啊。可是不行,天气这么热,浑身臭汗熏天,不冲凉洗衣服是万万不可能的。
男工冲凉房在一楼楼,女工冲凉房在二楼,也就是我们宿舍的尽头。我因为走路不方便,动作总比别人慢半拍。当我提着水桶进去时,里面己站满了等待冲凉的女孩子。四个仅容一人一桶的冲凉房里都有人。奇怪的是,三个里面有人的冲凉房前排着长长的队,而另一个门开着的冲凉房里外都空空荡荡的。
我问身边也在排队的女孩:“这个冲凉房不能用吗?”
女孩好象害怕什么似的,轻声说:“可以用的。”
我更加奇怪了:“为什么可以用却没有人进去呢?”
女孩转过头不再理我。正在这时阿香进来了排在我身后,我问她:“我可以进用那个冲凉房吗?”
阿香赶紧制止我:“那个冲凉房是赵小姐专用的,每晚等她冲过凉洗好衣服我们才可以用。”
我急了:“可十二点就要熄灯,我们冲好还要洗衣服呢,我都困死了。我先用了,她现在还没回来,还不定什么时候来呢?”说完这话,我不顾阿香的阻拦,提着水桶走进了那个冲凉房。
在我把冲凉房的门关上时,我看到排队那些女孩全都把目光转向我,惊讶万分。在这目光中,我有些担忧又有几分得意。心里想,她们这些人哪,真是迂腐,冲快一点不过是十分钟的事,赵小姐难道就会在这十分钟内赶来?就算来,我也是很快就可以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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