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最特殊的地方,在于老太太的儿孙都是赞同拆迁的,毕竟是受过组织教育的人。有人甚至出主意,把老太太骗出来,后脚把房子拆了。结果这招根本不好使,老太太油盐不进,三点一线,卧室,厕所,以及院子墙边的老槐树下。
这件事情,都闹到了县里领导班子那里,影响很不好。但对这样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谁也不敢用强。
所有涉事单位,都不敢去触这个霉头。领导拍板,这件事情由国土资源管理部门主抓,务必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
我们单位,谁都知道这是个雷区,互相推诿到最严重的地步,不知哪位大神出了主意,大家抓阄,谁抓到谁去处理大王庄的事情。
可是,大王庄似乎是烫手山芋一般,很多人怕抓到,拉关系走后门找了一个下到别的乡镇的苦差,直接避开了这件事情。
要不是因为我那时还在处理登学馆那里的破事,估计早把我拎过去堵qiang眼了。
有时候,不好的预感往往是非常准确的,孙军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冲我点点头。
我如遭雷击,退了几步,一下子坐到了床。
孙军过来安慰道:“兄弟,现在说啥也没用了。去吧,领导给咱们透了底了,事情能办好,那是一白遮百丑,你是咱们单位的骨干艰,到时候把你调回办公室,谁都没话说。退一步,算是事情办不好,领导说也不会一棍子打死,会给咱们留条后路,你的明白?”
我当然明白了,混了几年了,也知道面的驭人之术。抓到你小辫子,让你去干谁都不愿意干的活,先是把棍子高高举起,等你近乎绝望的时候,再给你塞颗甜枣,保证你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去干谁都不愿意干的活。
啥也别说了,自认倒霉吧,我和孙军赶紧收拾东西,把铺盖绑在自行车,直接骑行了三十多公里,到了晒字镇镇驻地。
那时候倒是有通乡下的班车,但镇驻地再往大王庄走,可要全靠自行车了。那时候自行车还是班的主力交通工具,到了乡镇,总不至于借乡镇工作人员的车吧?人家还要骑车下班呢。
晒字镇的接待人员,对我们极其热情,那感觉,像是盼到了救星一样。不但晚餐的规格极高,接待人员简直把我们当成了县级领导一样恭敬。
我心里明白,这里的工作,已经被级点了无数次名了,终于出来两个接盘的,能不好好对待么?
孙军和我此时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忧来明日愁。喝得酩酊大醉,才在镇驻地准备的房间住下。
第二天睡到八点,才起床洗漱。
到了乡下,条件是艰苦一点,可非常自由。你算是一天都躺床,也没人管你。面下来的人,再次那也是级啊,别管说话好不好使,但下面是不敢得罪的。
吃罢早饭,孙军提议去晒字镇集去逛逛,我非常不耐烦告诉他,别管事情有多棘手,先去办事,成不成是一回事,办不办又是另外一回事。
孙军牢骚满腹跟我赶往了大王庄,老太太的家很好找,在村子正央,两个大瓦房院落,其一个院落,长着一颗大槐树的,是老太太现在住的房子。
进了大王庄的主村道,我第一眼看到了那颗大槐树,本来到了大王庄是午十点多的时候,太阳高高的,正是热的时候。不知怎的,看到那颗大槐树,我陡然浑身一震,身体由外及里,到处都感觉泛着一股寒气。
忽然,我脑子里竟然有了让我十分吃惊的思考。
槐树聚阴,为阴灵所喜,阳宅栽种此树,大忌!轻则坏财,重则害人!
我惊诧不已,什么时候,我居然有这种类似于封建迷信的糟粕思想了?
“喂,你发什么愣啊?你在这里办事啊?”孙军见我下了自行车看东西发愣,忍不住催促。
我这才回过神来,和孙军推车到了那个有大槐树的房前停下。
按照镇驻地的工作人员介绍,老太太除了吃饭睡觉厕所,其余的时间,一般都在大槐树下乘阴凉。
院门是虚掩的,我象征性敲了几下,便轻轻推开门,走进了院子。
一个十分干瘦,脸像是老树皮一样,眼睛几乎小到看不到,五官几乎团簇在一起,整个身体差不多蜷缩成一团的老太太,轻轻摇晃身体,脸冲着院门,眼睛茫然看着前方坐在一把竹椅。
“你终于来了。”老太太的话音很低,但在我听来,却像是一股森然的寒意,顺着我的耳朵,传遍了全身。
老太太的话里,透着很邪乎的劲儿。 似乎我的到来,是冥冥注定的一样,而且,是老太太很不愿意见到的那一类人。
“坐吧。”老太太把眼睛转到了大槐树,示意我们坐下。
我这才注意到,老太太的身边摆了两把竹椅,这更让我吃惊了,难道老太太知道会来两个人,所以提前预备下了两把竹椅?
孙军是属于那种机灵但又没肝没肺的,马找了把竹椅坐下,然后招呼我坐下。再然后,是以目示意,该你忽悠了。
“我在这里,住了七十一年了……”
还没等我开口,老太太眼睛看着大槐树,幽幽开口了。
眼见老太太说了一句没有下,我知道,这时候不能跟她讲道理,而是要听她倾诉,只有在她倾诉完毕以后,再找机会跟她讲道理才能有点希望。
“老奶奶,我姥姥是城人,我小的时候,经常听她老人家讲以前住的房子的故事。但我妈家的房子也三十来年的历史,去年被拆了,这样,还有很多的故事,您在这里住了这么长的时间,一定会有很多故事吧?”
老太太的眼睛,从槐树挪开,扫了我一眼,我顿时有种灵魂都被看穿的感觉,别看老太太老态龙钟,好像是一阵风都能刮倒的样子,可她的眼睛竟然如此清澈,如此锐利!
这个时候可不能怂,我尽量用一种十分坦诚的眼神,跟老太太对视。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把目光重新转到了大槐树,叹息着讲了这栋房子和大槐树的故事。
老太太是十六岁的时候,嫁给了这户人家。当时这家人穷得简直没法看了,属于那种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要断顿的家庭。
一般来说,这样的家庭,能给儿子找个老婆不容易了,可老太太进门后,一连两年,都没有生育。
如此一来,婆家人的脸色自然不会好了。虽然没有当面打骂,但指桑骂槐是少不了的。
在老太太进门快三年的时候,她家的院墙下,长出了一颗槐树芽,也是眼前的这棵大槐树。
乡下人是很忌讳这个的,院子里不能种树,这是不知道多少辈人传下来的规矩。夫家眼见树芽涨到一尺高,准备拔了。
老太太因为受尽了夫家的白眼,觉得一颗小树苗也是命,苦求丈夫留下。丈夫倒是也可怜她规矩,便劝说她公公婆婆,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公公婆婆眼见儿子护着媳妇,更加恼火,渐渐有了当面责骂的行为。
眼见在这个家没法过下去的时候,老太太忽然之间怀孕了。
所有的不快,都随着老太太的怀孕而烟消云散。公公婆婆看着儿媳妇也不觉得不顺眼了,虽然还是想拔掉槐树苗,但老太太说,没准是槐树苗带来的好运,才让咱家有后,槐树苗被保存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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