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生晚上没喝多，他知道苗晓飞喝高了在罗雁家睡，所以发现出事的第一时间，他打着手电筒，一路嚷嚷着从祠堂跑到西坡。一路上的庄户人家，男女老少全被他吵起来，沉睡中的仙家坝因为接二连三的狗吠，也彻底清醒。
　　林水生一路叫，先是把女人罗雁叫的一个激灵。

　　紧接着是苗晓飞，他听到林水生的声音，心里就咯噔一声，料到八成是仓库里的草药出了事，一个激灵从女人身上滚下来，穿衣裳要往外出。
　　罗雁一把拉住他：“你不能出去，我去。”
　　要是男人从她屋出去，正好叫人撞见，会坏了男人的名声。男人还没结婚没娶婆娘，万一村里女人舌头长，唾沫星子传八方，把他传成睡嫂子的腌臜货，叫他以后还怎么在坝上混？
　　苗晓飞烦躁起来，一边穿鞋一边说：“我不在意这些，大不了说我喝多了，你进屋给我送口水。我们俩清清白白，他们爱说什么叫他们说，死的说不成活的。”
　　罗雁不依他，先一步堵在门口：“你听我的，我打发他们走，你再出来。我知道你心里记挂仓库的草药，既然出了事，你慌这一时半会儿也起不了作用，我先去。”

　　临了，女人怕他不答应，又回头补充了一句：“不为你自己，你也为我想想。”
　　说完女人咬着嘴唇，先一步从门缝里挤出来，回身立马又把门关严实。林水生已经闯进院子里，他没瞧见苗晓飞，急的脸都变了颜色。
　　他问罗雁：“嫂子，我晓飞哥呢，快叫他出来，仓库里出事了。”
　　罗雁看了一眼山下亮起灯的仓库，看了一眼星星点点的手电筒光柱，问林水生：“出什么事了？”
　　林水生急的一脸汗：“我把麦穗送回家以后不放心仓库里的药，卷着铺盖想着去仓库值班看药呢，谁知道到仓库一看，不知道谁家的羊从羊圈里跳出来，就在仓库里吃草药呢。我去的时候吃的就剩下一半了，这几口下去就是好几千块钱没，罗雁姐，我晓飞哥到底在哪儿呢，得叫他赶紧下去看看呐。”
　　“你先去，我这就叫他。”这话说出口，罗雁才意识到，这话说的她好像成了苗晓飞的女人一样，她不由得脸红了红。
　　林水生本来就着急下去，没注意罗雁红脸：“白天挖草药的妇女们都急了，担心不给她们算钱，我先下去稳住她们，你叫晓飞哥快点下来。”
　　罗雁跟林水生在院子里说的话，屋里的苗晓飞听的一清二楚。
　　等罗雁进屋，他说：“要是她们乱起来，明天的工作就做不成了，雁儿你进东屋看着大娘，我怕她老人家睡的浅，吵醒她跟着操心，我先走。”
　　女人听到他喊自己小名，心里砰砰跳了两下。
　　苗晓飞没注意这些，他从西坡下来的时候，仓库门口已经被二三十个留守妇女围的水泄不通。
　　有妇女看见苗晓飞下来，尖着嗓子说：“人在那儿呢，走，咱们要钱去！”

　　于是苗晓飞就被二三十个睡的眼角起泪屎的妇女包围起来，她们一个个像是斗鸡，瞪着雌眼嚷嚷着非要钱不可，她们可不是傻子，原先草药有数，是她们辛苦的证据，现在草药被羊啃了，她们辛苦的证据就没了，没了证据，万一苗晓飞赖账不给钱，她们不就白忙活了？
　　苗晓飞没管这些留守妇女，他先去仓库里转了一圈。
　　啃草药的羊已经让林水生和陈老爹控制起来，栓在仓库门口的榆树上，是几头瘦的皮包骨头的小羊羔，羊嘴里还嚼着草药，看羊蹄子上干干净净，再看看仓库门口地皮，苗晓飞心里有数了。
　　这是有人故意把羊放进来，给他使绊子，祸害他的草药呢……

　　林水生把留守妇女拦在门外，回头对站在仓库里苗晓飞一声不吭的说：“晓飞哥，问了坝上人了，羊不是咱们坝上的羊，可能是别的坝上跑过来，误打误撞进了仓库。”
　　“水生，这几头羊就栓到仓库门口，到底是谁家的羊，是误打误撞进来，还是有人放进来的，明天晚上见分晓。”
　　陈老爹说：“飞娃，你是说，羊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咱坝上，有人坏良心？”
　　祠堂附近、仓库附近、往仓库来的路上都没羊粪蛋子，前几天才下过雨，要是羊一路吃着草溜达过来，路上不但会有羊粪蛋子，羊蹄子肯定还有泥，他刚才看过，羊蹄子干干净净，难道这些羊成了精，飞过来空降进仓库的不成？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得先把干活儿的女人们稳住才行。”苗晓飞说。
　　这会儿功夫，仓库门口已经挤不动了。
　　陈大娘说：“我家里穷，这些钱你们要是不给，就是坏良心，这是欠条，一共三百六十七块钱，六七十大娘不要了，三百块你得给我，现在就给。”
　　李二姑说：“我就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下好了，药材都叫羊吃光了，他能认账？”

　　王大姐淬了一口说：“管他认账不认账，反正今天晚上不给钱，就不让他们出这个门！”
　　还有个更狠的，直接装心脏病发作，你要是不给钱，她就真躺在地上捂着胸口不起来了。一群泼皮女人，她们都是村里的女霸王、女土匪，脸皮厚，嘴也毒，你不答应她们，她们今晚就要闹翻天。
　　陈老爹本来想站出来帮年轻人说句话，谁知道话还没说呢，就让一帮妇女给拉到一边，不让他多管闲事。
　　林水生急出一头汗：“晓飞哥，这咋办呢。”
　　苗晓飞现在兜里比脸干净，丁贵给他的那两笔钱，三千给了林水生，剩下的一千装阔气给了杨柳五百，还有五百早花的差不多了。

　　兜里没粮，心里就慌。
　　他想突破底线，找林水生开口借存折。
　　老实说，他现在恨不得弄死今晚把羊放进仓库里的人，他不缺钱，最晚后天就有一大笔钱进他的腰包，谁知道偏偏这个节骨眼出事，打他个措手不及。
　　“水生……”
　　苗晓飞干着嗓子，打算找林水生开口，他知道，要是今天晚上不给这帮妇女交代，以后再想收草药，难度要大大增加。
　　谁知道偏巧这时候，杨秋兰还有丁广平这俩村委干部，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苗晓飞大老远看见她们，眼睛一亮，心里松了下来，怎么把丁贵和丁广平忘了？
　　真是天热送凉席，瞌睡送枕头。

　　一路小跑过来的杨秋兰大老远听见一群女人在老粮仓门口嚷嚷，她可是妇女主任，村里女人的头脑人物。
　　她走过来后，抢在丁广平前头一副领导走访的架势说：“这是出啥事了？”
　　女人们自以为来了主心骨，她们心里还是对杨秋兰这个妇女主任有敬畏的，她们拿她当仙家坝女人的头子。
　　有人阴阳怪气的接腔：“还不是咱村的大学生，说啥要让咱们挖草药去卖，那是啥草药啊，我看当猪草都没人割，咋可能能卖钱？这不，许给咱们钱，欠条也打了，现在草药叫羊吃了，俺们来要钱，他还不给！”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人当出头鸟，后面就有一鸟、二鸟、三鸟……
　　这个连哭腔都出来了：“杨主任，你可要为咱们群众当家做主啊。”
　　那个说：“今天要是不给钱，谁也别想走，你说林大夫一个好好的小伙子，咋让人给带坏了呢！啥大学生，我看就是骗子，专门骗咱们自己人！村长、副村长，杨主任啊，你们给咱们评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