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大顺心一横，去就去！
　　“老婆你放心，我今天晚上就去！”
　　罗雁以死相逼的事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原先仙家坝的女人们就爱嚼舌根，聊天的内容不是张家长、就是李家短、借点醋、弄点盐、谁家孩子皮捣蛋，谁家婆娘偷养汉。
　　这一整天，她们先是聊苗天仁的死，接着聊菜园子的三分地，然后是苗晓飞癞蛤蟆想吃丁翠翠这个天鹅肉，最后才聊到罗雁昨晚跟苗晓飞俩人在后山滚地皮。
　　“晓飞，你怎么来了？”说话的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林水生。
　　苗晓飞来他家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晒从山上采挖下来的草药。林水生跟苗晓飞一样，也是从外头抱养回来的，他又跟苗晓飞不一样，苗天仁好歹把苗晓飞养到成年，林水生命苦，十三四岁那年，爹妈就没了。
　　“来找你借钱。”

　　苗晓飞把林水生家靠墙放的小桌拉过来，把提来的鸡爪和花生，外加一瓶低度数的米酒放上桌。
　　林水生知道苗晓飞在开玩笑，把手里的药材放下，手胡乱的在身上擦了两把，钻进厨房端了一海碗撕好的风干兔肉摆上桌，又找了两把椅子陪苗晓飞坐着。
　　“借钱是假的，有事请你帮忙是真。”苗晓飞剥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看了看林水生晒的满院子草药。
　　林水生喝了口酒，嘿嘿发笑露出一嘴的白牙：“咱们兄弟俩不说外气话，有啥事你只管说。”

　　“这些年我一直不在村里，村里的事我知道的少。有些事，以前我爷在的时候我没来得及问，想问的时候，他人不在了。你一直留在村里，村里的事，知道的比我多。我回来这两天，丁贵请我去他家吃饭，问过我我们家菜园子的事。这事，你知道多少？”
　　林水生自己喝完自己倒酒：“听说天仁爷地里种的菜和别家不一样，听说能壮阳？反正私下传的挺邪乎。”
　　“壮阳？”苗晓飞好奇了，他怎么从来没听老头儿提过？
　　林水生比苗晓飞更好奇，这个苗晓飞怎么搞的，都二十多岁了，还不懂壮阳是什么意思？

　　“就是能增强性能力。”林水生神情古怪的看着苗晓飞，这家伙会不会是那方面有问题？
　　“你看我干什么？”苗晓飞他要是知道林水生怀疑他身有隐疾，肯定整死林水生。
　　“晓飞哥，作为医生，我有句逆耳的忠言想对你说。”林水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身体有问题要趁早治疗，就算是得花柳病也不要不好意思，不然会害人害己。我听说城里好多男的现在都不找女人，找男人了，晓飞哥你……”
　　要不是看林水生一脸真诚的样子，苗晓飞真想一盘菜扣他脸上。
　　你特么才得花柳，你特么才跟男人睡觉！
　　“我要是找男人睡觉，第一个肯定找你。”苗晓飞被林水生气笑了。
　　“晓飞哥，我、我跟麦穗都快定亲了……”林水生吞了口口水，弱弱的把凳子挪开一点。

　　苗晓飞语气虚弱：“林水生，我最后问你一件事，问完我就走，保证不给麦穗误会你的机会。我问你，村卫生所什么时候把你换了？”
　　提到这个林水生脸色一沉，低下头半晌才委屈的瓮声道：“他们不叫我干了，说我偷卫生所的药出去卖，要不是娇杏姐拦着，他们还要把我赶出村。”
　　林水生养父林云志原来是几个坝上唯一的赤脚医生。
　　有年冬天县城有个大老板叫林云志去看病，林云志一去一个月，回仙家坝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叫阿岚的女人，阿岚长得漂亮打扮洋气不说，说的还是纯正普通话，一下让村里的女人嫉妒的眼珠子发红。
　　从把阿岚带回村开始，林云志上山采药更勤了，他除了上山采药就是把自己关在家里熬药，别说进他家门，就是隔着两条街都能闻到他家熬药的气味，久而久之，他家门没人愿意进。
　　林云志为啥天天熬药，是他去镇上一趟回来得了啥脏病，还是他带回来的那个阿岚得了啥病？

　　坝上几个眼热阿岚的老光棍趁着林云志上山采药没回来，天色擦黑，偷偷摸摸的去爬林云志的墙头。
　　他们看见了啥？
　　看见阿岚正在林云志家的厨房里洗澡，他们原来就想着，阿岚脸盘那么靓、那么白，身上肯定也白，可是等他们趴在墙头看见了以后，他们后悔了，哎哟一声从墙头上吓的摔到地皮上。
　　“阿岚是个脏女人，浑身都烂了！”

　　随着这句话在仙家坝像是毛兔子似的乱飞，阿岚的底细也被人扒了出来。
　　阿岚是镇上大酒店里的女人，知道自己得脏病的她不想活了，那年冬天她把县城外的万灵河凿了个洞，一头栽了进去。寒冬腊月的冰水刺棱的她浑身麻了，刺棱的她血都冻住了。
　　正好，林云志骑着洋车顺万灵河回仙家坝，一眼就瞧见冰层下面像是有人。
　　他从洋车上跳下来，一头扎进去，他把阿岚救上来，自己的腿却冻坏了。
　　“云志哥，你为啥要救我，我得了脏病，没几天日子好活了。你救我，就是要折磨我，我跳河，还能干干净净的走。”

　　“我是医生，我能救你，你的病我能治。”
　　阿岚坐在洋车的后座上被林云志带回仙家坝，她发誓，只要她的云志哥把她的病看好，她就把自己的身子给他，她就一辈子留在仙家坝给林云志当牛做马。
　　她心里爱着仙家坝村医林云志，她不能让自己成林云志的累赘，不能让林云志因为自己的脏名声被仙家坝几百条舌头和唾沫压死。
　　阿岚自杀了，死在水库里，她觉得万灵山上流下来的水干净，她要死的干净。
　　那年，林水生十三岁，他跪在坟头叫了阿岚一声妈。
　　埋了阿岚的第二天早上，林云志喝农药死了，村里人把他跟阿岚埋进一个坟坑里。
　　那时候村里人才回味过来：哦，阿岚不是个坏女人，她要是坏，她不会对林水生这娃那么好，她要是坏，她不会怕脏了林云志的名声自杀。
　　“晓飞哥，村卫生所是我爸的，我就是死，也要死在村卫生所。”二十来岁的林水生红着眼眶说。

　　仙家坝的村卫生所前身就是林云志的小药铺，后来村里说要有村卫生所，林云志主动把自己的药铺贡献出来，村里不费一针一线，村委没花一毛一分钱的有了村卫生所。
　　林云志救过苗晓飞的命。
　　苗晓飞说：“水生，谁说你偷村委的药？”
　　“是王金龙。”林水生垂头丧气的说：“晓飞哥，我斗不过王金龙，王金龙现在成村卫生所的医生了，他还说他要娶麦穗。他不是医生，他连抓药都不会，他就是为了占村里看病女人的便宜。”
　　桌上的米酒已经喝完了，苗晓飞站起来拉着林水生说：“走。”
　　林水生问：“晓飞哥，去哪儿？”
　　苗晓飞找到林水生家一把巴掌大的斧头别在后腰，手里拎着米酒瓶说：“去村卫生所。”
　　林水生吓的双脚发软，他是个医生，又不是绿林好汉。苗晓飞又是拿斧头又是拎酒瓶，这架势是打算去收服王金龙？不行，他得跟着去。
　　所以仙家坝的村道上，前边走着腰后别斧头、手里拎酒瓶的苗晓飞，后面追着背药箱、整绷带的林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