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下的果儿 一部属于80后的史诗》
第40节

作者: 红旗下的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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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她只好夹着几本闲书,再到自习室去看。挑灯夜战地看言情小说,这可是中学女生才做的事,张红旗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也会这样。自习室的大部分学生已经走了,只剩下一两对新谈上的情侣,缩在房子的角落里,嘀嘀咕咕、摸摸索索。她几乎是硬着头皮,坐下,打开书。好在很快就看进去了。
  张爱玲的《十八春》以前看了一半,现在很快就看完了,于是她又打开了王朔的《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小说里的那几个纯情痞子让她不自觉地想到了陈星和小北,尤其是小北,张红旗回忆起来,小北的很多话都是直接套用了这本小说里的对白。比如小北“安慰”某个姑娘时,一定会说:“你还年轻,依然漂亮。”还有和人挑衅的时候,对方如果说:“给你丫屎打出来。”这就正中小北的下怀了,他会兴高采烈地对上一句:“打出来也是你费劲,你还得一口一口给我吃了。”

  小说典型的“八十年代”的结局险些打动了张红旗,让她在午夜的自习室哭出来。嗓子刚有点儿哽咽,她赶紧按住了嘴巴: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么失魂落魄、这么易于打动、这么善于自己给自己煽情,因为谁呢?她的脑袋里再次浮现出陈星的模样,仿佛看见他背着帆布书包,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颓唐地走着。
  一个火石光般的念头在心中划过:这算是爱情吗?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闪,便被她掐住了。她再打开第三本小说,池莉的《来来往往》,但是没看两章就困了。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没睡多久,张红旗就被吵醒了。天已大亮,历史系的同学们正准备用这间教室上课。昨天什么时候合眼的?大概又是四五点钟吧,她的头连着肩膀一起疼。
  在众目睽睽下,她肿着两只桃子一样的眼睛跑出教室,回到宿舍。同屋的人问:“这两天夜里你都干嘛去了?”

  “看书。”张红旗瓮声瓮气地在枕头里说。
  “晚上看书,白天睡觉,”同屋不无讥讽地说,“还没到出国的时候,你就开始适应美国时间了。”
日期:2009-12-23 00:36:36

  假如说第一天逃课还是无所谓的话,第二天逃课便让张红旗有点心慌了。但她马上又迎来了第三天的逃课。

  从自习室回来的那个白天,她又不接气地睡了将近十个小时,醒来以后,又已经是下午了。无论如何不能熬夜了,张红旗想,得把时差调整过来。于是她翻出从家里带的安眠药,吃了一片。这还是刚搬到昌平来时,她向父亲要的,因为当时害怕进了集体宿舍就睡不着觉。但因为白天睡得太足,安眠药的作用也降低了,这天晚上半梦半醒的,睁开眼睛好几回。
  好歹迷糊到第二天天亮,她早早起床吃饭,又在宿舍里背了一早晨的英语,便准备去上十点钟的课。新的一天来临了,她要驶回正轨上去了。
  可是往教室走的时候,刚一下楼,她便看见了陈星。
  就如同这两天幻想的一样,陈星正背着帆布书包,在校园的干道上颓唐地走着。在北京北部的风中,他的身影显得很瘦,远看就像一段剪影,或老版电影里那种被拉瘦拉长了的造型。
  张红旗的嗓子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个声音:“陈星!”
  那声音很梗,也很小,只有她自己听得到。而陈星正低着头,虽然走得落落寡欢,却也非常快,眼看就要消失在路的拐弯处了。张红旗心里的东西和声音一起冲破了嗓子,她放开了喉咙,用唱歌一般的声调叫了起来:“陈星!”
  陈星立刻站住,回过头,看着她。他们在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下对望着,仿佛正在考虑谁应该先走过去。
  后来,还是陈星低着头,走了过来。他走到台阶下面,仰着脸,眯着眼睛看上面的张红旗。阳光洒在他脸上,就让他显得不那么垂头丧气了。
  张红旗没有问他怎么跑到这里来,陈星也没作任何解释。经历了两天的昏睡,失眠,梦游,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的。于是张红旗走下去,在陈星面前站好。她伸直了腰,测量着自己的个头能到陈星的什么地方。额头大概对着他的嘴唇。高度没有任何意义,但张红旗还是在认真测量,好像量清楚了,就能让她在他面前心里有底。

  静默了一会儿,两个人又开始考虑一个问题:见面是见了,该说的也不用说了,而他们又该去做什么呢?上课?张红旗不想上课了。喝点什么?张红旗也不想喝东西。去看一场电影?张红旗连电影也不想看。何况这里根本没有电影院。
  陈星也在为这件事情为难。但他脑袋里连“上课”、“喝东西”、“看电影”这些字眼都没有闪过。他只有空白地为难,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张红旗提了一个建议:“你陪我去少管所看看张红兵吧!”
  几年之后,陈星和张红旗想起那天上午,眼前总会浮现出大片大片的金黄(色调:广阔、明媚、一马平川。他们坐上一辆只在远郊运营的9字头公交车,向“温泉”这个地方进发。在秋天,北京郊区的空气质量可以和发达国家媲美。阳光肆无忌惮地泼撒下来——几乎具有了液体一般的质感,万事万物都被淫浸其中。连公共汽车的车窗、座椅、扶手都是金的,而且给人一个感觉:即使到了晚上,那些东西仍然会金光闪闪。它们就像在金色溶液里被泡透了。

  没走多远,大地的金黄也展开了。那几年,北京的房地产业尚未穷凶极恶地发展,昌平和海淀的交界处还种着大片大片的稻田。正是临近收割的季节,稻子奋力向天空生长,和阳光沆瀣一气,晃得人睁不开眼,都快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了。就是那么一片单纯的欣欣向荣,带着混不讲理的气势。如果要给这景色配上一段音乐,那一定是《扬鞭催马运粮忙》,乐器是笛子。
  在那以后,张红旗就再没见过如此干净的金色。几年后,她看过一部以大制作闻名的国产电影,那片子里,金色调被极尽铺陈夸张地拿来做背景:金衣、金甲、金色的城市。但不知为何,那种金色却让张红旗感到很“脏”。
  还有人把最好的岁月叫做“黄金时代”,其实哪里来的什么黄金“时代”呀。“时代”太长了,而“黄金”的只可能是一个上午、一段旅程,甚至蓦然被晃了眼的一个瞬间。但只要有就足够了,再短也可以让人无怨无悔,所以才叫“一寸光阴一寸金”。
  在这共同分享的好时光里,他们两个却几乎没说几句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前一后地坐在人造革椅子上,感觉着阳光扑粉一样敷在左半边的脸上。半边的脸很热,让他们陶醉,半边的脸却很凉,告诉他们要矜持。
  坐了不到一个小时,车到了终点站。陈星说,他们需要在这里换一次车,才能到达少管所。但刚走到那个车站,就看见一辆车开走了。这种郊区的车间隔很长,下一辆车来的时候,可能都到午饭的时间了。
  两个人互相望望。陈星没有说话,仿佛在等张红旗拿主意。而张红旗不假思索地说:“咱们走路吧!”
  陈星果然露出笑意说:“走路。”

  他们便沿着麦田中间的公路走起来。风从旷野上来,带着熟透了的稻子的味道,还有西山上的草和树木的味道。张红旗在陈星身边走着,感觉自己的脚变成了鳍。她正在金黄(色的海水里游泳呢!
  她和他真的在分享好时光。金色的张红旗被这个时刻感动了,她低下了金色的脸,几乎滴下几颗金色的眼泪。
  幸亏陈星知道少管所的大概位置,才没有绕太多的路。他们在一栋红砖房子里见到了张红兵。
  来时走了一个多小时,两个探访者都满头大汗的。张红旗捏着衣领,轻轻地给自己扇着风。等了一会儿,张红兵被看管人员带进来,他捧着一只铝饭盒,攥着一把叉子,看到他们的第一句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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