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位身材高挑的中年妇女手上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泔水,从西厢房里出来,冷冷地道:“瑶瑶,请何医生他们进去。谁敢管我们家的闲事,信不信我直接拿猪食喂他。”
“二嫂,你怎么向着外人来着。我这不是为了你们好吗?生病的可是我二哥,我怕有人看病本领没有,胡乱作践起我二哥来。”青年男子梗着脖子叫嚷道。
何鸿远知道眼前这位,便是王家六兄弟中的老幺王小存,果然一副二流子的模样。
王二嫂提着泔水,毫不犹豫地挺身向王小存撞过去,吓得他连忙后退了好几步。她这才转身向何鸿远道:“何医生,你们能来给我家王二存看病,我的心里无尽感激。你们随瑶瑶先进去,我喂了猪就回来。”
能够只身撑起一个家的女人,果然不简单。何鸿远向她点点头,带着张春月随王瑶瑶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门口堆放着各种农具,里面只有两个卧室和一个灶间,一张餐桌摆放在灶间。光看这家里的光景,只能用家徒四壁形容。
餐桌前一名比王瑶瑶小上两三岁的女孩,正在写作业,另一名更小一些的女孩扒在另一头,一脸羡慕地看着姐姐写作业。昏黄的灯光下,她们头发杂乱,脸色黄蜡蜡的。餐桌边的地上,坐着一名五六岁的小女姟,在抓着一把石子,玩得不亦乐乎,嘴唇上方犹自挂着两条鼻涕。
王瑶瑶推开一间卧室的门,带着俩人进去。卧室是前后间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里面除了一张木板床和摆满了各种药瓶的小桌子,几无立身之地。
小房间里充满了一股难闻的气味。淡淡的中草药的气味、刺鼻的霉味和浓浓的屁骚味,它们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让人几欲作呕的气味。
张春月屏息而立,胸腔里充满了恶心的异味,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站在边上的何鸿远看到她的异样,伸手就近抓住她的左手,捏住她中指中间的关节,稍使内劲捏揉了几下。
张春月只觉得自己的手掌落到一只温热的手掌中,起初中指中间关节处被捏揉得生疼,她刚要挣扎出手掌,却觉得胸腔间恶心作呕的感觉消散殆尽。一股温热的气息,从她被捏住的中指关节处涌入,刺激着她体内的神经,让她感觉胸腔间很舒畅。
她的身心渐渐放松下来,柔软的手掌任由何鸿远握着。俏脸上一缕红晕,如朝霞一般,羞答答地爬上来。
此时她突然想起好久没有回县城的丈夫家了,至少快半年了吧。上次和烂赌成性的丈夫吵架后,她一气之下,就住到乡政府宿舍里来。可是半年以来,丈夫马全没有来过一个电话,仿佛就当她是消失了的空气一般。她除了对丈夫失望,身心也是满满的空虚。
她和何鸿远拉着手站在王二存床前,犹如一对情深意浓的恋人一般。
当何鸿远放开她柔软的手掌的时候,她的心里竟然有些许失落。
这是怎么啦?自己竟然对这个小她五岁的小男人,产生一种依恋的感觉。这种感觉她从未对丈夫马全滋生过,让她新奇的同时,蓦然觉得又很羞愧。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
王二存睁开浑浊的双眼,瞄了何鸿远和张春月一眼,举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的眼屎,又闭上了双眼。
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一条薄被卷住脖子下的大半个身子,只有一条胳膊露在被子外边。他方才看向人的眼神,木然而空洞,仿佛在看空气一般。
何鸿远俯身问道:“王二叔,我是一名医生,我来给你看病。你能跟我说说你的病情吗?”
王瑶瑶乖巧地道“大哥哥,我爸这两年越来越不爱说话。你要了解什么,我妈和我都能告诉你。”
长年卧床不起而不爱说话。何鸿远判断,这王二存绝对不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而且性格偏内向。
一个数年卧床不起的病人,即使性格再好,也可能会变得性情乖张而不可理喻。他在省人民医院实习的时候,曾见识过一位下身瘫痪的大学教师,一改他温文尔雅的气质,无端地向家人发脾气,将家人送来的午餐扔得满病房都是。
王二存生病期间能有这样的表现,让何鸿远对他的印象大佳。至少这王二存很在意家人的感受,这样的男人又能坏到哪里去?
何鸿远向王瑶瑶道:“我要知道你爸的生病时间,以及期间的一切治疗过程。”
此时王家二嫂拿着一条热毛巾进来,向何鸿远道:“何医生,孩子他爸患病差不多有五年了,当时正是冬天,他修建龙泽乡公路回来,躺倒在床上直呼后腰胀痛,没想到这一躺就是五年。”
何鸿远问:“期间去哪些医院看过病?经历过哪些治疗?”
“去县人民医院拍过片,说是腰椎病,住院治疗半个多月,勉强能下地行走,便出院回到家。哪知一下地干活,又犯病了。再送他去县人民医院看医生,医生说他们没有手术治疗的能力,除非去北京、上海的大医院,但手术效果怎么样,还是五五之数。以我们家的家境,也去不了北京、上海,他也只能在床上躺着。”
王家二嫂大名叫周赛芸,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手上的皮肤黧黑而粗糙,五官却很端正,柳眉大眼的样子,浑身透着一股健康美。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生养出王瑶瑶这样气质脱俗的小美女。
周赛芸上前一边细致地给王二存擦拭着脸,一边说道:“如今孩子他爸下肢麻木,大小便失禁、不能自理,情况很糟糕。”
何鸿远转头向张春月道:“张主任,你先出去一会儿,我给病人检查一下身体。”
张春月拉着王瑶瑶出去时,何鸿远顺便提了一嘴:“王二婶,听说你家瑶瑶已经是初中二年级学生,学习成绩不错,人又懂事。我们张主任考虑到你们家的情况,准备向乡里为瑶瑶申请助学金。孩子是家庭的未来,你千万不能让她辍学啊!”
“谢谢你们啊!”周赛芸叹息道,“我一个人撑起一个家,非常不容易瑶。瑶瑶能上初中,已是我能尽到的最大的努力。按她叔叔伯伯们的说法,早就该让她出去打工赚钱。”
“这事我们再想想办法。”何鸿远道,“如果王二叔的病有希望治好,你们面临的困难很快就能过去。”
他上前缓缓掀开王二存的被子,见被窝内的王二存仅**遮盖了一条白毛巾,几乎浑身**。被窝里升腾起的熏人的尿骚味,让他无限怀念在省城人民医院实习时,时刻带着医用口罩问诊的日子。
真是穷病人碰到了穷医生。他在心里感慨着,却没有露出哪怕一丝嫌弃的神情,和周赛芸一起将王二存的身子推转过去,让其背部和屁股朝着他们。
周赛芸举着毛巾,就要擦拭王二存长满痱子的后腰,何鸿远制止道:“没事,让我感觉一下他的肌肤状况。”
他伸手摸了摸王二存比正常人小得多的大腿和小腿,感觉其肌肉如蒸熟的茄子一般,萎缩得厉害,却仍然有弹性。看来周赛芸对丈夫照顾得不错,经常给他按摩腿脚。
“王二叔,你能否回忆一下,五年前你后腰产生胀痛的那天,是否干过什么特别吃力的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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